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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0
杜玉章闻言,眉毛一挑。他将目光移到李广宁脸上。
“陛下,臣怎么能什么?”23
本来李广宁很有点想兴师问罪的意思。可不知怎么,杜玉章这声“臣”一岀来,配上他清冷冷的声调,李广宁脊梁骨似乎都矮了一截。
“那个……没什么。”
“陛下,您是不是想说一一臣怎么能与这相识没多久的陌生男人同床共枕,还任他搂抱,却没有将他赶走?”
“呃……”
“其实玉章也想问问一一这相识没多久的陌生男人,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接近玉章;为何要屡屡纠缠玉章;为何告白不成,还要死缠烂打;死缠烂打不成,还要夜晚来到玉章床榻上?”
“我,我说了这是因为发现你在做噩梦,我心疼啊!”
“可是我分明记得,陛下的下榻处与我的房间隔着一个院子。陛下又是怎么发现我在做噩梦的呢?”
李广宁哑口无言。他苦笑几声,
“好好好,都是我错。玉章,我也不过是好容易与你重逢,心里割舍不下。那一灯心绪不好,叫我惦记。晚上醒了,就在你屋子外面转转,恰好碰上了而已。”
“随便转转便能碰上,还真是凑巧。想来陛下往日,也没少夜半转转吧。”
“没有!”
“嗯,陛下说没有,就是没有。”
“玉章!我可是皇帝一一好歹也是一言九鼎,我何苦骗你?”
杜玉章不答,只斜着眼睛看他。李广宁急得都快要出汗了。
“……不是……宁公子这身份确实……但是别的地方我真没有骗你……好吧,偶而也有……但那晚我并非偷窥你,而且真的是唯一一次……玉章,好玉章!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看得我心惊肉跳的……我认错还不行吗?不该半夜摸到你房间里,不该搂着你睡!我该叫醒你,然后再好好安慰你,那才是君子行径一一我认错了还不行?”
李广宁告错哄他,杜玉章见过不少。但那都是东宫时候,而且李广宁都是好整以暇,似乎在优待一只心仪的金丝雀。杜玉章从前倒没见过李广宁这样着急,竟有些慌不择言似的。
他心里有些触动,面上却没有显露。他微笑着摇摇头,
“陛下是不该这样。不知陛下想过没有?你这样撩拨我,万一我当真动了心,该怎么办?”
李广宁张口结舌。
怎么回答?说当初他就希望杜玉章动心,甚至想过用宁公子的身份与他长相厮守?那都是他绝望之下病急乱
投医,现在自己都觉得荒谬无比;说他不信杜玉章会动心,知道杜玉章心里其实只有自己?这又是说谎了——就在昨天,他还忐忑着,不知杜玉章对他还有没有半分情意!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好端端的,吃什么飞醋?偏偏还是吃自己的醋……最后搞得没法收场!
“陛下,你说话啊?”
杜玉章却不依不饶,一双桃花眼斜斜瞥向李广宁,带了些嗔怒。这一瞥,叫李广宁呼吸一滞。索性不管三七二十一,凑上去亲一口再说。
“说什么说,不说了。你放我一马,这事情就过去算了。”
“行,陛下说过去,那就过去吧。”
“今日这样好说话?若是从前,你才不会这样轻易算了。”
“不然,还要怎么样呢?陛下说算了,那就是算了。金口玉言,臣当然要遵旨。”
轻轻巧巧一句话,却叫李广宁心里一酸。他低下头,将鼻子凑到杜玉章发丝上,轻轻蹭了蹭。
——终究是不一样了。就算此刻二人和好,甚至杜玉章还敢计较他对错,使了几分性子,却终归还有一份小心拘谨在。曾经的骄蛮任性,是荡然无存了。
——却不知要到何时,才可能让那个无拘无束笑容灿烂的玉章,真正回来?
——或者说……还会有那一天吗?
李广宁有了心事,没再说话。他怀中的杜玉章也很安静,一动不动。李广宁猜他是睡着了,也不再打扰他。他自己则轻抚着杜玉章的头发,望着窗边出神,直到窗外漏出一点天光。
晨光熹微,马上就要天亮了。
李广宁想将自己的手从杜玉章身子下面抽出来,叫怀中人躺着好好睡。谁料他才一动,杜玉章马上察觉,睁开眼看着他。
那双眼睛一片清明,明显不曾睡着。
“玉章,你该睡一会的。你的身体还弱,要多休息,才有力气去抗第二次服药的药效啊。”
杜玉章摇了摇头。
“是不是我在这里耽误你睡觉?都是我不好。太久没能抱到你,就舍不得放开。那我下去,还在床边坐着。我看着你好好睡,如何?”
说完,李广宁就要起身,却被杜玉章一把按住手腕。
“不必,这样就挺好。”
杜玉章翻了个身,脸冲向李广宁的胸膛。两人还裹着被子,这一夜过去,也被揉得满是褶皱了。杜玉章的声音就从李广宁胸膛和被子之间传出来。
“其实……是我不想睡。”
他的脸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地,有些失真。
“陛下,其实,我也许久不曾与陛下这样好好相处了。”
李广宁眼看着杜玉章耳朵尖一点点红了起来。
“陛这次相逢后,陛下心中知道我是杜玉章,我却不知道宁公子就是陛下。陛下还有之前039随便转转039那一夜,我却都没有。或许人就是这样了,得陇望蜀,贪心无厌。本来以为与陛下不会再有这样好好相处的时光,也就死了心。但现在有了,又贪心想要更多……陛下,上一次你我这样好好说话,都不知是多久之前了。你别走,再这样待一会吧。”
“玉章……”
李广宁心跳加快,呼吸都轻了些。他柔声劝道,
“没事,从前因为朕的缘故,害得你我之间到了那步田地。但今后却不会了!你养好了病,我一定好好待你,我们的好时光却在后面!玉章,不急在这一时。你好好休息一一今日就是第七日,你就该服药了。黄大夫医术精湛,叫他用心替你调理,一定能妙手回春!到时候我带你山南海北,走遍我大燕大好河山!好不好?”
杜玉章抬起眼,看向窗外。千不舍万不舍,一夜间连眼睛都不舍得闭上一下。可这一夜为何这样短呢?这么快,就是天亮一一天亮了,就是第七日,就是他该再次服药的日子……也就是他的性命,该宣告终结的日子了。
杜玉章扭头看向李广宁。他的目光从李广宁略带几丝白的发丝上,看到他憔悴的面容上。这个他爱之深,恨之深的男人,眼中满是希望的光,还在等他一个答复。
“陛下说好,自然是好。”
“那好!你便好好睡一下,我去问黄大夫,那药准备得如何了。”
李广宁便将杜玉章从自己怀里轻轻放在床上。杜玉章手指一动,似乎想要抓住他的衣角一一可他指尖从李广宁起身时的衣衫上擦过,却什么都没能抓住。
杜玉章失落地将头埋在被子里。此刻天光大亮,李广宁心中他们还有无数个清晨与夜晚。他不知道这将是最后一个,杜玉章更没有任何不会被察觉异
常的理由来留住他,哪怕只是片刻。
他只能在自己心里,深深地叹出一口气。然后抬起头,笑着答道。
“好,那我就在这里等着陛下取药回来。”
很快,李广宁起身出门。他已经走到门口,却突然回头望了一眼。
却不想,杜玉章正抬起眼睛看他。想来是没料到他会回头,杜玉章眼神里毫无遮掩。那是浓得化不开的不舍,就连眼珠也一动不动,就那样痴痴地盯着他。
李广宁立住脚步。四目相对,李广宁的心一阵发紧,下颌线条也越来越绷。
他大步返回去,一把将杜玉章捞在自己怀中,用力亲了下去!
“都是我不好……叫你受这份苦!你别怕……你一定会没事……这药,这药一定会保你安然度过!我保证!”暴风骤雨般亲吻过后,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李广宁眼眶也有些红。他恋恋不舍,又狠狠在杜玉章脸上亲了几口,用力揉乱杜玉章的头发。
然后他快步离开了房间。
房门口,侍卫纷纷上前向他问安。他却绷着一张脸,没绐一点反应。他脚步不停,直接来到了黄大夫的茅舍前,用力敲响房门。
“陛下。”
黄大夫对他的到来毫不吃惊。
“今日,杜大人该吃第二次药了。这药效是七日一副才最好;若耽误了,恐怕风险更大。”
“我知道。”
李广宁看着黄大夫将那药从怀中取出,递到了自己手中。他却没有接。盯着那药瓶,他粗粗喘了几口气,问道,
“我问你,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遮盖血腥气?”
“陛下?”
“或者有没有什么东西,味道刺鼻一一将血和那东西一起灌进这药瓶里,叫人闻不出来,能一口就喝下去!有没有?”
“这……陛下三思啊!木清明显是别有用心!我们现在只有这一瓶药,若是糟蹋了……”
“玉章与他搏斗时,他拼了老命也要往门口爬,明显十分贪生怕死!只有一瓶药又怎么样?这瓶糟蹋了,我叫他再拿出十瓶八瓶,全混在一起,随意取出一份叫他自己喝下去!他要是敢动手脚,他自己要死得比谁都早!”
李广宁脸色极为阴沉,
“黄大夫,之前玉章与你单独相谈那一次,你是不是告诉他,这次他很难捱过去?他这几日话里话外,我听着就是不对劲!他怕是也暗地里做了最坏的打算了!难道我眼睁睁看他去博一个生死未卜?但凡能多一份把握,就—定要去做!”
“杜大人他确实……这次有些凶险。”
“既然你知道,就抓紧时间去配!”
李广宁说完,扭身吼了一句,
“淮何!”
“陛下。”
却是另一名侍卫来应对。
“淮侍卫长去送韩大人,还未曾归来。秦副侍卫长今日也不在。陛下有何吩咐?”
“你去找那叫木清的囚犯,好好严刑伺候。叫他将药交出来,告诉他,敢耍花样,朕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臣遵旨!”
眼看黄大夫和侍卫都去忙活了。李广宁长叹了口气。
他心底越发沉重一一他的玉章,还要受多少罪?那药第一次吃时的惨状,他是亲眼见过的!这一次据说比第—次更加厉害,玉章他难道不怕?可他一句抱怨都没有,就这么默默忍受着!
这些却都是自己造下的孽果。难道自己不该,亲身来偿还吗?
李广宁正出神,却听到外面一阵喧嚣一一
“你
们看清了吗?当真有军队集结?”
“就在山谷外!行军速度很快,已经向咱们这方向压过来了!”
☆、5-21
“是不是平谷关的军队调动?”
“不清楚……要不要汇报陛下!”
——怎么回事?
李广宁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却看到几个值夜的侍卫在跑动着传递信息,各个脸色紧张。他叫住一个问道,
“因何慌张?”
“陛下!”那侍卫跪地行礼,“惊扰圣驾,臣罪该万死!只因山外守卫的兄弟发现远远有烟尘浮动,倦鸟惊飞,似乎是有军队调动,已经来到山谷外了!”
“军队?”
李广宁也是一惊。现在正是与西蛮和谈时节,双方许久未动兵戈。这边境处,有何理由调动军队?
“你们看清楚了?是不是徐浩然拉着平谷关外守军在练兵?”
“臣等正打算去一探究竟……”嶼汐團隊整理,敬請關注。
话音未落,却听到远方轰隆隆一阵响!竟然是数十杆长箭,绑着浸满火油的布团一起射了进来!只见数十团火顺着山谷灯进来,如同一阵火雨,瞬间点燃了几间茅舍,和地上干草叶无数。
“救火!”
那名侍卫一声惊呼,众人扑上前去,将这一通火势熄灭。可这就耽误了时间,等到侍卫队们再次集结一处守卫李广宁他们所在的那几间茅舍时,外面军队已经压到了山谷口了。
“是谁?”
李广宁又惊又怒,推开身前挡住道路的侍卫们,大步来到山谷口。这谷口本来就有一道山梁阻隔,是天然的—道关卡。李广宁登上山梁上,能看到不远处有军队在谷口前停下脚步。
此地易守难攻。对方似乎也忌惮武艺精良的侍卫队,暂时不敢强攻。李广宁扫视四周,神情冰冷一一这些军队还穿着大燕的军服,旁边打着两面旗子。旗子上大大的“徐”字和“木”字,正迎着风飘扬。
徐家军叛军……之前袭击杜玉章和他的,就是他们!
再看到那“木”字,联想到之前木清的突然到来。这叛军的幕后黑手是谁,李广宁哪里还能猜不出来?
“木朗……”
李广宁恨得牙痒。当年就是这个木朗,害得他跟杜玉章误会重重,一路到今日不可收场!虽然他自己也要负许多责任,可始作俑者依然该千刀万剧!
就在这时军队分开,一匹马踱步到了队列之前。骑手身穿圈套盔甲,却露岀一张文人般的面孔。木朗抬头看向李广宁,笑容分外得意。
“对面,可是东宫太子李广宁殿下?”
此言一出,李广宁面容更难看三分一一他早就登基数年,此人却特意用旧日身份称呼,若说不是挑衅,谁人会信?
来者不善!
“放肆!”
—声呵斥,却是总管王礼。
“既然知道陛下名讳,就该知道此乃大燕天子,皇帝陛下!何方狂徒,罪该万死,还不赶紧跪下谢罪?”
面对黑压压的刀丛枪林,王礼脸上却丝毫没有畏惧。因年老而略显佝偻的身体也挺直了。他缓步走到了山梁上,就在李广宁身边。他低头看着木朗的脸。
“原来是木朗先生。当年也曾经借着陛下身边属官的裙带关系,求见陛下数次。当初见面时,还曾央告我在陛下面前多多绐你美言。咱家被你烦得狠了,倒是安排你面见过陛下一次一一陛下,您恐怕是不记得了。这种沽名钓誉之徒,您见得多了,哪里会记在心上。”
这事情当真是有的。不过并非是王礼安排
,而是李广宁看在“杜玉章师兄”的名头上,绐了个面子,见过他一次。可木朗一向以宿儒自居,处处要的是身份脸面。被王礼这样一说,立刻脸色难看起来。
“原来是王总管。许久不见,你竟然还活着?这种阉竖,也有你说话的余地?”
“阉竖?哈哈……木朗,当年求见陛下时,你却自我身后039王先生039长,’王先生039短,叫个没完没了的。原来你号称学识过人的大先生,口中念着039先生039,心中却藏着039阉竖039?竟还不如我这老太监,虽然是个039阉竖039,但我称一句039先生039,那么口中心中,就都是039先生039。既然如此,木朗,我也就可以省下几分力气,省了这句039先生039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