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里寻他千百度（1 / 2）

早上八点半，林均站在小区单元楼门前的草坪上。

想起昨天对尔易的一番伤春悲秋，他心里大呼浪费。

与这件事本身是关系不大的，尔易难得找他帮忙，这个忙对他来说也没什么为难。

那么这一股不悦情绪又源于哪个生活变量作祟呢？

其实根本想也不用想，答案就在他眼前。

林至推着一辆自行车走过来，在台阶前停下，没有踢下脚撑，“我让老六骑过来的，他这辆最干净，”他拨了一下车铃，“上来吧。”

林均站在原地没动：“会被交警拦住的。”他说。

“现在早高峰，交警都在你们学校南大门那儿的大路口上。”林至两手握着龙头，俨然对这一片了如指掌地说道，“没人会看到我们的。”

没人看到也不想坐在车后座啊，林均在心里腹诽道。

但是就像他昨天没有拗过林至死缠烂打要跟他一起去兽医院一样，他再一次迫于对方殷切的目光作出不情愿的妥协。

他跨坐到自行车后座上。

这辆自行车不高，他的两条腿都可以轻松碰到地，林至坐在他前面，衬衫背部离脖子不远的位置有一小片菱形的汗湿，把脊骨线条更突出地修长了。

林均把手伸到背后，抓住一截没被屁股覆盖住的铁杠。

“走吧。”他说。

林至吹了声口哨，一脚踩在踏板上，稳稳地把车蹬动起来。

风几乎立刻就有了。

林至骑得不快，但很稳，刮到身上的风像慢速水流一样，不似电光火石尚且允许人在茫然中错失感觉，这假意随和的风反而让林均心中浮荡起刀俎鱼肉的慌张波澜。

“你平时不用骑车？”林至问。

“不用。”

“西川那么大呢。”

“也不是哪里都要去的。”

“啊？怎么这样呢。”林至的声音在风里更加讨嫌了，“好歹去看看吧。”

“没什么好看的。”林均干巴巴地说。

他要终止谈话。

林至说话的时候总像要回头看他，虽然没有真的转过来，但他不值得为此担惊受怕。

然而林至一如既往地没有遂他所愿。

“做人不能太实用主义。”他的手攀着龙头，动作轻浮地左右微调方向。

林均嗤笑了一声，“好大的道理。”

“是挺大的，老师就爱说这种大道理。”

“你还听课啊。”林均有点惊讶。

“听课？听课是不可能听课的。”

“那还有什么老师？”

“多得是呢，老师就是一个叫法，难道只有在学校待着的才叫老师？不是有句话叫高手在民间吗。”

林均心里涌起一阵不悦，他不喜欢林至这个论调。

“高人还在田野呢，你怎么不下乡？”他说。

虽然他也不喜欢僵化教条，甚至正因此才萌生出对林至这类人的强烈兴趣，但恰恰如果是这类人对他的模式嗤之以鼻，他又很不假思索地要站起来辩护。

然而辩护之后又会陷入卑微的矛盾，他怀疑自己站边的动机不纯，只是出于一种自保心理，不愿被剥夺这种模式给予自己的佼佼身份，其实是一种不得不捍卫庙堂之高的生存本能。

于是他心里向往着推翻现状，身体又因势利导地作着多数派的走狗，此与彼参差起伏，实在是一副左右不是人的两面派作风。

说完这句不太温和的话，林均本来以为会引起一场可大可小的争吵，没想到林至竟然不以为忤地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不叫老师，那总要有个叫法吧，江湖人士的叫法。”

“江湖人士？”林均觉得这个形容很有意思，他想了想，“……江湖人士应该叫师父。”

“师父？”

“武侠小说不都这么写么。”林均说。

林至的手机地图在车筐里发出距离目的地一百米以内的提示，导航系统自动关闭了。林均松了口气，总算得以把手从铁杠上解脱下来。

“是这么说，”林至一边调整龙头一边感慨道，“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林均已经看到兽医院的招牌。

医院是一个二层的独栋建筑，外面围了一圈花花草草，看得出被人精心打理过，勉强可以算个小花园，一条有点坡度的小路分开两边的花草，直通向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