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杯邀明月(1 / 2)
林均站在1201的门牌前,小半袋桂花被他捏在手里。
塑料不能吸汗,一层汗滞留在手掌与保鲜袋的接触面上夹缝生存,涔涔地发散湿热,把两边都搞得相当恼火。
恼火之余,他心里总算还是升起了姗姗来迟的后悔。
这礼拜一的民法总论刚讲到公序良俗,言犹在耳,他是不能拿“没摘多少”这样通情达理的理由来诓骗自己的。
不过这后悔之所以后知后觉,也不是没有前情。
如果林均不是船到桥头才发现江思爸爸住的小区和他是同一个,单元楼是同一栋,楼层也是同一层——就在他对门。
而上次隔着猫眼向他道歉装修时间太早的那个姓江的男人,也基本可以肯定就是江思的爸爸。
如果不是以上种种,他肯定不会这么晚才意识到摘花此举暴露的素质问题,他或许根本是会断然拒绝的。
时势杀英雄,谁能想到有这样猝不及防的转折呢?
“我爸应该还没回来,”江思边拿钥匙开门边对林均说。他话刚说完,两人就听到从屋里传来电视广告的浮夸声音。
“……怪了,我就没见过他天黑前回家。”江思不可思议地低声说。
“那我先走了。”林均果断地抓住机会说道,“我不喜欢见家长。”
一个非常说得过去的理由,理应得到对方的理解。
但是江思却令他大失所望地露出犹豫的神色。
“进来吧。”他哀求地看着林均,仿佛要把目光有形成一只胳膊挂在林均腿上,“我爸要是知道我就这么把你放走了,肯定要说我。”
林均很不解:“他为什么会知道?”
“就是会知道。”江思一口咬定。
林均只好跟着他走进去。
这个“只好”是怎么得出的,他自己也没有头绪。
上次没开门是正确的,他换上江思拿来的一次性白色棉拖时心想。他的声音总不至于像陆野那么有辨识度,但愿江思的爸爸已经不记得了。
这个房间的布局和对面林均住的1202是对称的,虽然天还没黑,但客厅和餐厅都已经开了灯。
电视广告已经结束,白市本地的体育频道在播一场斯诺克,是奥沙利文的比赛,另一个人一直没给镜头。
沙发是布艺的,米白底色,有几道不规律的黑色花纹,看得出用过一段时间,但相当干净。
林均喜欢这个房间的装潢风格,他想起上次从猫眼里匆匆一瞥看到的那面椭圆镜子,老妈肯定不允许镜子出现在进门的地方,她总有风水讲究。
不过刚才进门时……
林均若有所思地看向玄关处,果然没有找到那面镜子。他环顾四周,试图找回印象中的旧物。
一声咳嗽突然在身后响起。
“桂花是你摘的?”
林均回过头,在猫眼里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正向他和蔼地笑着,一只手搭在分割餐客厅的高脚吧台上。
“不是。”林均想也没想地否认了,说完才想起赃物还攥在自己手上。
明明是个理直气壮的答案,他却有点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江思爸爸呵呵地笑了。
“我知道不是你。”他说。
他的眼睛微微往厨房一瞥,从那里传出来叮叮咚咚的声音,大概是江思在拿杯子。
“他就是干坏事积极。”江思爸爸无奈地摇摇头。
林均配合地一笑,没有接话。
父母对外人说儿女的不好,明智的做法永远是只听不接。
他把桂花放到吧台桌上,问道:“桂花可以直接泡酒喝?”
“有什么不可以?”江思爸爸笑晏晏地反问。
“要泡一段时间才能入味吧?”
“那是你嘴里的味道,不是它的。”江思爸爸把林均之前给保鲜袋系的结一个一个打开,他的指节粗阔,动作却灵巧得狡诈,“花是活的,泡上一两个月就死了,死了的东西,咱们尝得还不够多吗?要尝活物的味道,就要趁它活着的时候。”
他说完话,正好解开了最后一个结。花香暴露人前,从母枝上被剥夺后一息尚存的残香依然在逞强独活,不请自来地溜进陌生空气里。
林均感觉到江思爸爸的视线仍然放在他身上,似乎一定要等待一个非黑即白的反馈。
“不太有说服力。”他只好诚实地说。
“可以理解,”江思爸爸点点头,脸上的表情与其说和蔼,更像是纵容,让林均有些受宠若惊。
他用手捻起几片零零整整的花瓣,递到林均嘴边,“但是也可以尝试一次。”
“……就这么吃?”林均诧异道。
“怕生病?”江思爸爸笑了,“不会的。”
“这倒没有,”林均想往后退一些,但是他的脊梁骨从对方的手伸过来开始就寸寸僵硬不能动弹,只能用言语相抗,“——不是要放酒里吗?”
“酒?”江思爸爸一愣,“哦,对,对……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