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梨（1 / 2）

“不会就好，”郑旦没理夫差这样明显的黑脸，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太子殿下还是个小孩子，本来便什么都不懂，有什么可以恼恨。”

有些事情，只需稍做引导就够了。夫差怎么想这件事情，已经不在她所需要考虑的范围之内了。郑旦见她的话貌似已经把太子友摘了出来，就朝着桂姬在背后递了个手势，岔开了话题，“方才大王来之前，桂姬端给妾好一碗苦药，听说是大王吩咐的？”

夫差来吴宫看郑旦自然也不是为了生气，见她主动不再提这事情，便也顺着她的话题往下说，“既然都受凉了，自然得吃药。”

说了这句，夫差便似乎也认真了起来，抽出一只手置她额头上摸了摸，又在自个儿头上试了试，似乎没试出什么来，蹙了蹙眉，像是有些不满意的模样。郑旦主动将额头贴在夫差的下巴，觉出他肌肤的温度后，才小声地说了一句，“可妾不想喝药。”

余光看见桂姬小心翼翼地把公子友领走了，郑旦才稍稍松了口气，本来虚贴着夫差的身子也靠实了一些，似是掩饰什么一般，又重复了一遍，“不想喝药。”

这听上去便是一个女子在同眼前的人撒娇了。夫差因着她这连着的两句“不想喝药”，心情似乎就奇异地好了起来，任她将身子倚进来，哄稚童一般，“不喝药怎么办呢？落下什么病根子可不好。”

“不过普通的受凉，能落下什么病根子，”郑旦对夫差这个说法颇有些不以为然，摇了摇他被自己握住的手，“妾不会有事，不吃这药可好？”

“你说没事没用，得真的没事才行，”夫差轻轻巧巧地否决了郑旦的这个提议，把手抽出来捏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子，“怕苦？”

郑旦被他这样捏着，苦着脸吐了吐舌头，是承认无疑了。

“怕苦再想别的法子，”夫差让了她一步，郑旦叠声道谢，还要再凑过去的时候，被夫差按着额头推开，仔细看着她的眼睛，十足的认真神色，“药还是得喝。”

“妾住在乡野里，老人家有‘是药三分毒’的说法。”郑旦眨了眨眼睛，还要再试图挣扎一下，被夫差截断了话，“有七分药性就够了，那三分暂且还毒不死你。”

夫差话里话外都是没得商量的意思了。郑旦本来热情的面上霎时褪去了疑似羞怯的浅霞色，取而代之的是冷下来的面孔，“我知道了。”

这四个字说得冷冰冰的，骤变的态度让夫差都有些反应不过来。郑旦转身背对夫差，神色却是没方才那一瞬的冷了。

郑旦这样忽冷忽热的态度，自然不是真的恃宠而骄。夫差从与她相遇那时候，便表现出对她超乎寻常的兴趣。郑旦虽然暂且无法知晓究竟是何缘由，却已经在潜意识里逐渐地为自己铺路了。

即使她现在在自己尚且算得上是年轻的身躯里，却仍然挡不住她已经有了一颗老迈的心。她清楚地明白自己将要做什么，想要什么，自然也会根据现今的情况为自己谋划。

而她如今，便是在试探，试探夫差对她的“不同”。究竟是不同到了什么地步。是以她敢做这些对于她的前世来说出格得过分的事情，只为了明白，夫差对她这突如其来的不同，究竟能够支撑着她，让她做一些什么事情。

这些想法看似许多，但在郑旦脑海中过去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郑旦方背过身去，就被夫差别着她的手又拉转了回来，“听你的意思，寡人这是要害你了？”

郑旦之前便发现了，夫差要刻意同她摆架子时候才会自称“寡人”，此时他用了，便是说对郑旦方才行为多少还是有不悦。郑旦心里有了个计较，便也不敢太过出格，只是顺着夫差这一拉，再倚进了他怀里，声音细细地说了一句，“大王怎么会害妾，大王只会让妾不好受罢了。”

软绵绵的声音，实在算不得刺人，倒像是用嫩草的尖稍在人心底小心地刮了一下似的。夫差听着她这嗓音，因着她骤冷的态度升起的不悦就这样被四两拨千斤地打散了，“不是说了，大不了喝药以后，吃些小果子，甜甜口就是了。”

“妾怕口还没甜，果子先苦了。”郑旦像是还在生闷气，虽然倚回了夫差怀里，整个人却都有些僵硬，说话的时候努了努嘴，“妾没病的。”

“你说了不算，”夫差有些无奈地在她发顶揉了一把，用带些威胁的语气，“或者我们再聊聊姬友的事情？”

郑旦当即便闭了嘴，有些闷闷地蹭了蹭夫差，却是不再说话了。夫差对她这样的安静竟然是很满意似，将她拥得更紧了一些，“我也只是担心你而已。”

郑旦缩在他怀里，像是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哼”音。

又这样抱了她一会儿，夫差才松开郑旦，朝着一边摆着时令水果的桌子走过去，拿了一只看着有些泛青的梨子，把它掰成两半，将一半放桌子上，拿着另一半走回郑旦旁边，拉着她坐下来，没打招呼便把手里的半块梨子塞进她的嘴里。

猛地被往嘴里塞了半个梨子，郑旦也有些猝不及防，连忙用手在侧面扶了一下，才咬稳了半块梨子，没叫它掉在地上。

郑旦一只手小心地握着那半块梨子，咬了一小块儿尝了尝，觉味道尚可，便把它细细嚼了嚼，方才药物引致的苦味的确是散开了一些，才让她一半做戏，一半真心的苦脸稍稍放松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