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间(1 / 2)
日色渐薄时候,整个吴宫都被罩上一层昏黄色泽。这色泽让人想起淮南到季节时候的熟透了的柑橘,让整个吴宫的空气里都充满着一股甜丝丝的味道。
外面洒扫的下人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手中的活计,使这宫中虽然清静,却不至于太没有人气。
郑旦从姑苏台里出来后便径直回来,有些恹恹的模样,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这行程并不开心,还是。桂姬见她回来,忙出去端了个陶罐回来,隔着老远便能闻到那种苦涩的气味,叫刚坐下的郑旦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你且别过来!”
桂姬却没理她这句话,甚至靠近郑旦的动作更快了一些,“大王临走时候亲自吩咐下来的事情,美人可别让奴婢为难。”
“大王瞧不见就不算是为难,”郑旦的面色越发扭曲了一些,只觉得同这些药物待在一个屋子里都有种快要窒息,“倒外面去。”
“美人休使小性,”桂姬仍然不听她的话,哪怕是郑旦有些躲闪,还是把陶罐递到了她唇边,“您受了凉,姑娘家的身子经不起折腾,还是把药喝了吧。”
郑旦不以为然,“只不过受些小凉就这样大惊小怪,以后再生点什么病,可不得哭天喊地呢。”仍然是不愿意服下药。
可就在片刻之后,郑旦立刻转了态度,劈手夺过桂姬递过来的汤罐,甚至还因为桂姬没能及时松手,溅了一些在她的衣袖上。桂姬诧异地看着郑旦把罐子放到自己唇边,即使眉头拧得死紧,也还是“咕咚咕咚”地灌了进去。
不算小的一个陶罐挡住了郑旦巴掌似的脸,在一旁看着的桂姬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她正疑惑之际,便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声音,“父王,就是她!”
这是个听起来介于少年和孩童之间的声音,桂姬在电光火石间就意识到说话的人究竟是谁。她当机立断地转身过去,朝着声音的来源福身行礼,“问大王安,问太子安。”
单听这个声音的年纪,饶是有些经验的宫人,便能知道来人的身份,桂姬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太子友向来不同别的美人来往,这时候却突然来了吴宫。听他的话,看上去还与郑旦有些渊源。
郑旦挡住了自个儿的脸,心中暗自叫苦。她只在先前觉得教训太子友时觉得神清气爽,却忘了这么大年纪,还打小娇生惯养的人,从来都是受不得半分委屈的人。
这不是,找到傍阴的大树以后,可不就要打鸟儿了。
还在郑旦犹豫应当如何开口的时候,夫差便先开了口,声音里似乎带些笑意,让郑旦都不自觉地怔了一怔,“听我儿说,你在早些时候,对他动手来着?”
郑旦不觉得她提一下太子友的领子便是对他动了手,是以也便没承认这件事情。她缓缓地把挡住自己的陶罐儿放了下来,捧在自己怀中,有些讪讪地笑了笑,“妾并没有的。”
“在我父王面前也敢扯谎,你这个撒谎精!”郑旦刚否认了这句话,太子友便用手指着她叫了起来,竟然还带了些委屈模样,“父王,她明明动了手的!你不要听她的话!”
明明眼见着就是要长大的孩子了,怎么偏偏还是顽童似的心性,不论个对错便不罢休的。郑旦还要再试着挣扎一番,没想到夫差像是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心里似的,伸手极快地打了一下太子友的手背,沉着声音问他,“谁教你这样指别人的?”
太子友显然是被夫差这一下打疼了,呲牙咧嘴地收回了手,方才看着还满是骄矜的模样霎时委顿了一些,“可是大夫说了……”
再往后便是小童低声的嘟囔了,郑旦离得不近,没全然听清,夫差却像是听清楚了的样子,脸色一时不大好。郑旦直觉这孩子没被她听见的话不是什么好话,否则夫差的怒意不至于这样呼之欲出,“哪位大夫教你说的这话?”
“自然是伍员伍子胥大夫,”太子没察觉夫差的脸色已经近似阴沉,不假思索地回答,“她不过是一个小小女御,我还不能这样指她了么?”
夫差就这样阴着脸看他,脸色仍然算不上好,问话时候语调扬起,不悦已经从他的牙缝儿里蹦了出来,“即使是他说的话,也是除了我才是你的话算数,如今我还在这里站着,你便要耍你的威风了么?”
这话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已经算得上是严厉。郑旦从夫差这意有所指的话里,也大约猜出了方才太子友究竟说了什么话,不由在心里感慨童言无忌,只可惜要让伍子胥头顶上盖一顶黑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