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帐暗语(1 / 2)
自从那日合庆持令牌入粮政司施压,宇文祥引二河入境与开废堤的计策再也没人反对。
官令一下,河南道各地召集壮丁,承诺他们开仓救济,补给饭粮,不少人为了那一口饭,纷纷响应。
十三天内,终于凑齐需要的人数,又归位两队,由李大人、张大人带领前往东南方,疏通水渠,将颍河、淮河的支流引入田地附近的小河,改修河路,引水入田。
河南道那两千骑兵马,有一半人留守城内,以防流民作乱,而另一部分人跟随着宇文祥前往西北处,重开废河堤。
临行前一夜。
“你为何只带走一半人马?开堤颇有风险,多点人手才好。” 合庆皱着眉抬头,缓缓放下手中写的招募令。
宇文祥正在灯下缓缓擦拭着一柄长剑,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剑上的锋刃,银光折射到他眼中,他道:“那一千兵马驻在洛阳城外,你还在城里,总得留些人替我护着你吧。” 他唰地一声刀剑入鞘,侧头严肃道:“你得答应我,这次可别再乱跑了。”
他那话说得像一句温柔的责备,合庆听在耳朵里,也暖在心里,她回道:“你放心,山高路远的,我也不认识路,还生怕你们成不了,我被大水冲回娘家。”
说完,她意识到这话不吉利,赶忙抬袖捂嘴道:“不算数。你一定能成的。”
宇文祥笑了笑,“又不是去打仗,能有什么事。” 他对上她一脸担忧的模样,知道她终于担心自己起来,心里想逗逗她,正色道,“知道么,将士出征的前一夜,总要和自己夫人共处一晚。”
“那又怎么了?” 合庆不解地眨了眨眼。
宇文祥眼神暧昧起来,低笑道:“出征的士兵个个都是把脑袋别在腰带上,准备随时赴死。若是自己真的回不来了,明年也许还能后继有人……”
合庆怔了几秒才明白过来,咬唇嗔骂道:“你,一个王爷说出来这话,不嫌害臊。外头的人若知道了,你瞧好儿吧。!”
他悠然一笑,”这儿又没别人,只有公主会出卖我。”
合庆的笑意突然凝固了,心里沉了下去,不知怎么的,那一句“只有公主会出卖我”听得像是他们二人未来的预言。
她出降前应了皇兄,看好豫王,随时来报。的确,她自从抵达洛阳那日起,将宇文府里的一举一动都写了信告之皇兄。这不是她出卖了他,还能是什么呢。
如果将来,他知道了自己这般对待他,宇文祥那样一个深沉果决的人,又该如何看她呢。
想到此,她脑中嗡嗡作响,一丝苦涩从心底涌起,自顾自地起身,去那暗格里取出一坛子,静置在书案上。
宇文祥弯唇,“想不到公主还藏着佳酿。”
合庆看了他一眼,自己掀开酒封,又取出两个杯子缓缓倒入其中,她挽袖端起一盏,沉色道:“明日你就要远行了……这坛扫愁帚今儿算我替皇上为你践别。” 说完,自惩似地扬手将那琼浆灌入喉中,一股辛辣甜涩的味道在胃里蔓延开来,酒意直冲上头。
皇上忌惮他,又让自己监视他,可是,他还是对自己这样好。初到洛阳,他为自己特意准备京中饮食;独居偏殿,他也不曾打扰;面对他母亲晏氏的疑惑和王玉锦的刁难,他也都维护自己、站在自己这一边;还有宇文府里,秋千架下,他不经意地出现在身后,轻轻将自己推起又落下,惹得那一丛墙角的春花乱了一地。
日日夜夜,暮暮朝朝,竟然寒来暑往已是半载。
也许,终归是她有些对他不住。
想到此,她又仰头一盏。
合庆不是常喝酒的人,那两杯饮得急了,脸上立刻充得通红,脑子里微微麻痹起来,仿佛被细小的牙轻轻咬住神经末梢。
宇文祥抬手按下她那第三杯,看着她这莫名其妙地样子,以为她是怕自己怪皇上的无作为,慰道:“要当立名字,未用问升斗。应呼钓诗钩,亦号扫愁帚。眼下我们有了计策,有了办法,何来需扫愁?”
合庆一双微醺的眼睛望了过来,直愣愣地问,“你们宇文家私收余粮,就不怕皇上知道,赏你个罪?”
也许是醉了,她脑子晕乎乎的,说完就自己轻笑起来,两条胳膊就往他脖子上挂,脸上带着几分耍赖的样子,仰头看他,“不怕我告诉皇兄么?”
宇文家这两代私收余粮,不过是为了多些储备用来应急之用,到底也还是为了皇上考虑,他是问心无愧的。
他就这样被她攀着,双手揽过来她的细腰,低头笑喃道:“那也好,到时候也算死在公主裙下,无憾了。” 他掌中的温度越升越热,身体柔软的触感透过指尖传到心里,那美好的身型通过轻轻的触碰,就可以掌握。
他抬手将那酒盏一饮而尽,不待合庆回过神来,就将她一把打横抱起。
她低呼一声,身子瞬间轻盈,于是赶忙抓紧他的肩头,只见朝着那一帐缱绻慢慢步步走去。
她心里头紧张,大概知道要发生什么,但也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宇文祥只将她轻轻一放,抬手拉过来锦被搭在她腰间,然后她便落入千层万帐的朦胧中,又半伏起身子看着他,一言不发。
见他垂手将帷幔放下,二人的身影就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绯色。
“今儿就别去书房了。” 她对着他的背影道,“陪我说会儿话。”抬手将他袖子拉扯过来,又强迫他坐下。
宇文祥被拽着坐在了她的床榻上,知道她微微醉了,变得有些缠人,无奈道,“那几杯酒你喝得急,醉了。”
她摇头,双手扳住他的肩,朝着后面的软枕倒去。也不知道是她酒力壮胆还是怎的,力气竟变得不小,宇文祥没反应过来,就这样跟着她跌入更深处去。
帷幔重叠罗云,烛火摇曳映照出一团团迷梦。他躺在她身边,心脏剧烈地蹦出又落下。几日来的忧虑与深思都幻化成了斑斓点点,随着一圈圈染香盘升。
她在身边半睡半醒,呼吸与体香混在一起,直往他鼻子里窜。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心慌不已,一如当日年少时候遇见她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