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晚急(1 / 2)
自从那日自东郊归来,合庆急急提笔写下书信一封,字字珠玑,陈情了河南道的现状,恳请赵煜减免地方粮税,以慰民心。
信送出去了半个月,然而却没收到任何回音。
合庆又遣了崔内监打听宫里的动静,无奈亦是毫无消息。
她知道皇兄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处理事情起来总是少了几分果决,所以她在信中将眼下的紧急写得清楚明白,他应该能看出来河南道的危机所在。可是不知道为何,竟然一点水花都没有。
这一等又是一个月。
河南道终归没有等来那一道皇上的恩典,迎接他们的只有预示着酷暑盛夏的蝉响。
五月中旬,夏蝉终于叫破了最后的春日的平静,那刺耳的声音仿佛要把干涸已久土地从深处炸裂开来。上天似乎是偏要和这片中原大地作对,竟一滴雨水都不肯施舍。
眼见那日头越烧越烈,直直地照射在这片不想渴求阳光的土地上,也照红了年轻的豫王那一双忧虑愁思的双眼。
宇文祥走得一日比一日早,回来得却是一日比一日晚。他嘱咐合庆不必等他回来,说总会有办法的;除此之外,又叮嘱了她不要随意出府乱跑。自那以后,合庆几乎很少碰上他,也很少和他同桌一起吃饭了,只是见到吴管家每次都是把饭菜往书房里头端了又热,热了又端,反反复复直到深夜。
这一夜,流萤漫漫,晚风拂面,合庆坐在院子里轻轻打着团扇,见吴管家叹着气将饭菜端出屋子,终于忍不住将他唤过来,看了看食盘里的饭菜,问道:“王爷这是还没有用么?”
吴管家无奈地摇头,皱眉低声回道:“殿下,王爷这是用完了......”
合庆见那饭菜几乎没怎么动过,又问道:“这样子多久了?”
“殿下,大概半个多月了。”
半个多月皆是如此么?饭食不用,早起晚归,这身子还能熬多久?她暗暗想着,越想心里头就一阵急,索性丢下扇子起身,三两步走到书房,直接推开门道:“你这是要闭关修炼成仙,好超度众生么!”
她视线寻了过去,对上宇文祥抬起的脸,却倒吸了口气。他那往日俊秀挺逸的脸庞竟变得消瘦下来,下巴处微微布满了细小的胡茬,而他一双好看的眼睛里已爬上了浅浅的血丝,眼角却仍保留着平日的深沉与镇定。
合庆一颗心紧了起来,从胸腔里涌出来的万千情绪被她强压为沉默,紧紧抿着的嘴唇却吐露不出半个柔言细语。
宇文祥正捧着一本古籍在灯下揣测,抬头见合庆推门而入,那连日来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又见她神色微愠,笑道:“公主怎么来了。” 他以为这样笑着,就能把这一个多月来的压抑与焦虑在她面前全部隐藏。
她看着他那双如往昔的温柔笑眼,心底不由得一阵心疼。
他总是这样安抚她,将她置于另一个安稳的天地中,让外界的一切不幸与丑恶皆离她远远的。可是,合庆不想要这些,她不需要宇文祥给他造一个无风无雨的天地,供着她,养着她。
合庆愠色消散了大半,手指划过书案上的一本本古籍,走到他身边,想开口关心他几句,奈何嘴巴一张,就扯到了正事:“你,粮政司那边如何了?”
宇文祥放下手里的书,就着烛火抬头看她,冲她缓和一笑,正想说什么,合庆却突然插话:“你别安慰我。我不需要那些,告诉我实情,好吗?”
他望着合庆诚恳的眼神怔住,喉头一动,把书卷放在案上,身子向后靠去,“情况并不好...天不降雨,河道越来越枯竭,”他微微叹气,“从江南河南两道之间流窜的流民越来越多,我河南道的边界之地已经发现了疫情。”
“这般严重么!”合庆眉头紧皱,深知疫病一事非同小可,忙择了他旁边的椅子坐下,冲他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宇文祥将手指往书案上那卷中一点,沉吟道:“过几日,我打算引淮河支流入豫东,重启废黄河西北堤,引流入豫西北。”
“你打算私自修改河道?”合庆听得明白,不禁脱口问道,“没有皇上的允许,你怎么能.....”
“皇上并未阻止。”
“你,向皇上提了?”
宇文祥苦笑:“一个多月前,我多次上书启奏皇上此事,皇上最后回我的是‘酌情自理’。”
酌情自理,这便是朝廷的婉拒了,意思是国库银子不够,就让你们自己去想办法处理。
合庆舒了口气:“得了皇兄的允准,这事儿办起来也能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