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纸贵(1 / 2)
很久以前,合庆对洛阳的印象,便是“纸贵”。于是从小想着,从皇上给的一大堆贡品中,瞅瞅到底有没有洛阳纸。后来,她也跟着读起书来,从书里才知道,原来不是洛阳的纸贵,而是一纸文贵。
七巧打开门,见果然是宇文祥,单手端着一碟子点心,右臂下夹了一个纸包,带着微微笑意。七巧道:“主子,驸马爷来了。”
合庆端坐在正殿的座上,朝门口点头。宇文祥跨门而入,将碟子交给七巧,道:“知道公主爱吃甜食,特意叫厨子学了这京城糕点,请公主莫要嫌弃。”
七巧接过来,赶紧给合庆呈上了。合庆道:“驸马有心了。”
来到洛阳后,很久都没吃的北方的点心了,合庆着实有些想念,但是看宇文祥还站在这儿,有不好马上就去品尝。这时间也不是用点心的时辰,虽说是个庶公主,但是该有的规矩都不能少。
合庆这才见到,宇文祥腰间配带白玉府令,白玉为冠,看得出来他是匆忙办完公务回来的,见他仍旧站着,似是还有话说,开口问道:“驸马还有什么事吗?”
宇文祥笑了笑,从胳膊下拿出那个纸包,红纸撒了金的油纸,系上两根金麻绳捻成的线,方方正正。他没说话,不知道是故意不说,还是不知道如何讲。
七巧搭了个线,问道:“哟,驸马爷,您这是什么啊?”
宇文祥舔了下唇,才开口道:“说来也是臣一点不识时务,从司里忙回来,才想起我从西市上那家洛阳最好的宣纸铺子定了一份。几天一忙,竟忘了取。今日半路返回想起来了,就拿了回来。想……想送给公主。” 说完,他微微呈给合庆,并没递给七巧。
见合庆动也未动,只得起身,道:“公主用惯了宫里的好东西,我们这儿的自然比不了。但是,臣的一份心意,还是希望公主笑纳。”
合庆看着眼前那红纸包,又听了这一通言辞,看那宇文祥衣冠偏偏,眉目清朗,又这样谨慎地试探着自己的边界线。又是做吃食,又是送礼物,可以说是细心用心。
她心中对自己摇了摇头,想着自己是不是太无情了,至少人家是好意。
合庆起身下座,缓缓拖着衣裙走到宇文祥面前,还需微微仰视着他,许了他一抹柔和的笑意,道:“我正无趣着,不如驸马一块拆开来看看。”
宇文祥虽然是个心思深沉的人,但对待女人却很是诚挚,听了合庆这话,他心上那条本不期望的铁树,一瞬间千枝万枝地开出梨花来,纷纷扬扬地落满心头。
他忙压抑住内心的狂喜,低声道:“是。”
七巧笑着眼接过来纸包,放到书案,道:“主子最喜欢研究这些笔墨纸砚,驸马爷真是个细心人。”
宇文祥笑了笑,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合庆微微侧身回敬,二人几乎是并排着走到书案前。不知情的人,若是从窗外瞧见,定认为这是一对举案齐眉的璧人。
七巧灵敏地将绳子细细解开,道:“都说洛阳纸贵!想来这纸,驸马爷是花了不少心思吧。”
合庆听了这话,想起来自己以前的趣事儿,“噗嗤”一笑,抬袖挡住自己的嘴角,道:“你这丫头。洛阳纸贵,可不是说它的纸多么的金贵。当年西晋的左思,冥思苦想了好几年,终于完成一篇《三都赋》,请名人作序,最后名声大噪。”
她一面踱步,一面缓缓说着,没注意到宇文祥的一双眼睛正爱慕而隐秘地瞧着她。
“一篇《三都赋》终成名篇,一时间,洛阳人纷纷抢着买纸抄誊这篇佳作。洛阳纸张的市价被哄然抬起,最后只留下了一句‘洛阳纸贵’。”
说完,合庆旋了个身子,似是自言自语道:“你瞧,一篇文写得好,却叫一纸风行,而非一文风行。这左思苦想十年的名篇,却被人说是洛阳纸贵,而非洛阳文贵。” 她轻嘲了一笑,扬着嘴角道:“所以说,有时候真的是事与愿违,你永远不知道,你做下的事,种下的因,会给将来与后人留下怎样的果。”
一套宣纸,竟被她讲出这么多颇有哲思的话,带着一丝淡淡的无奈,宇文祥听得入迷了,负手静默,微微点头。他朝窗外看了一眼,只见院里的迎春不知什么时候竟开了,枝条打着弯,镶嵌着一朵朵嫩黄的点缀,正随着微风摇曳生姿,他不禁笑着舒了口气。
“驸马爷,公主问您话呢。”七巧突然打断了他思绪。宇文祥一看,见合庆正直视着自己,带着几分疑惑。
七巧道:“公主问您,这纸是哪里做的。”
宇文祥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展开的软宣,似是在滑过战事图一般,轻轻掠过:“那家造宣坊的坊主是宣城人,祖上曾给前朝做过贡纸。所以在洛阳城中颇为有名,就连其他地方的人,也争相置金求纸。”
合庆同意似的颔首,看着细纸道:“嗯,那就是了。轻似蝉翼白如雪,抖似细绸不闻声,这样的手艺定是上等上的。” 又转而视线看向宇文祥,浅笑道:“难怪都说,有钱莫买金,但买江东纸,江东纸白如春云。如今这宣城一户落了王爷的境内,也算实打实地成了洛阳纸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