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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我睡得迟,按理来说不该这么早醒。赤脚坐在窗台上,看外面的街道沉寂,泛白的天际依稀还能寻到一点月牙的残影。
洗漱出来时我在卫生间门口看见蹲在地上打哈欠的李女士,她那“不想起床”的怨念几乎凝成实质,迎面扑了我一脸。这种模样的李女士实在罕见,几乎是孩子气的,一点也不像有个我这么大儿子的单亲妈妈。
“小孟?”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喊出了这个称呼:“困就再睡一会儿。”
他借着我的力站起来,困得眼都睁不开,小小一只偎在我怀里,对我大逆不道的叫法毫无反应,意识模糊地嘟囔道:“不行,不能睡,要开会……”
我忽然就很想给苏羌送锦旗,比起早几年无坚不摧的王母娘娘,现在的李女士会抱怨,会撒娇,偶尔迷糊,喜怒哀乐摆在脸上,像个备受宠爱的小姑娘。
刚冒出这个想法,客厅就传来门锁转动的声响。苏羌提着大包小包进来,有早餐,有新鲜的水果蔬菜,还有一盒芒果慕斯,都是李女士爱吃的。所有东西欲盖弥彰地堆在一个大纸盒上,我就假装没看见。
“我来吧。”他放下东西,从我手里接过李女士,挤牙膏的间隙随口问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小猪贝贝居然没睡懒觉?”
“我洗心革面了。”
“哎呦!小孟,你听见没,我们儿子是不是中邪了?”
李女士虽然困到模糊,但护崽的本能还在,含着牙刷不好说话,就踩了苏羌一脚,后者连忙告饶。
“……”我默默转身离开,一大早起来水都没顾上喝,光吃狗粮都饱了。
回房换上运动服,我和厨房里忙活的苏羌打了个招呼。“我去跑步,给我留俩烧麦。”
他在微波炉清脆的“叮”里喊道:“带上钥匙,我和你妈中午才回得来。”
“了解。”
下楼后正好碰见养狗的那小哥出门遛狗,我摸了把萨摩耶雪白的脑袋,掌心没来得及收回,被狗狗舔个正着。那小哥问我:“昨天下午出什么事了?走那么急,窗都不关,叫你也不理,还好后来没下雨。”
我强撑了一清早的笑脸当即有点维持不下去。
小哥人情练达,察觉到我的僵硬,过来人似的拍拍我的肩。“我不问了。不过小北啊,我们都是老邻居了,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别不好意思说。没什么的,谁还能没点坎坷。”
萨摩耶能听懂似的,前爪不停扒拉我的腿,黑眼珠望着我,“呜呜”地帮腔。
那你可能得帮我抓一只箭法精准的丘比特过来才行……我哭笑不得地谢过他,在巷口与他分别时,萨摩耶还依依不舍地追着我跑了两步。
“吁——”小哥连忙拽住狗绳:“你这颜狗!”
穿过林荫道的时候我在想,自己当初又是为什么喜欢宁树呢?好像也是因为贪恋他的美色,这样看来,我也是条颜狗。可颜狗的喜欢能有多值钱呢?说不定等我再见到个比他更好看的人,就不喜欢他了。
胡乱想了一通有的没的,就在我几乎要被自己说服的前一刻,我才惊觉到自己跑来了什么地方。
DC大楼巍峨山峦一般耸立眼前,光可鉴人的墙面映出我失魂落魄的脸。我像个失去记忆的幽魂,连自己的姓名都忘记,无处可去,却循着本能游荡到了心神所系之地。
“弟弟,好久没见了,这是放暑假了?”穿制服的保安大哥认出了我,掏出工牌帮我刷开门禁。
我终于回过神来,怔怔地退了一步,无视对方疑惑的眼神,掉头就跑。
人的本能骗不了人,至少要比我诚实。
太阳早就升起来了,高楼密集的城市中心热度飞快地攀升,我逃得口干舌燥,路过一间写着提供早餐的咖啡店——是曾遇到过宁树和丁香的那一间——动作先于意识,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了点餐台前。
“请问需要点什么?”
“拿铁,海盐吐司。”
口中不由分说地道出这两种食物,说完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是宁树常吃的东西。
“好的,请稍等。”服务员看我一头热汗,递给我一条毛巾,并向我示意了一块靠近空调的座位。
“谢谢。”
我来到书架背后,挑了个正对大门的位置坐下,透过书本倾斜的间隙,依稀能看见门口屋檐下悬挂的风铃。如今时辰还早,万物尚在向清醒过渡,还不到热闹的时候。盛夏的早晨炎热无风,静止的风铃和店内零星几个客人一个比一个沉默,寂寥得不似白昼。
这儿的客人除了我都是上班族,即使是早餐时间,他们也并不悠闲,一个在读金融早报,一个在视频通话,为稍后的早会做布置,还有一个支着平板,好像在看股市曲线,我也不懂。咽下一口苦到发涩的咖啡,后背的汗水渐渐蒸发,我在干燥的冷风里恍惚了,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跑到了DC,又逃来这里,最后鬼迷心窍地点了这份完全不合口味的早餐。
人怎么会在清醒的状态下梦游,我用刀拨开粗粝的海盐,想:难道我还真丢了魂儿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