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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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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后我又回到那种千篇一律的忙碌中。

在繁重的学业重压下度日如年,晚上写完作业躺在床上时,又时常惊讶于一天又这样过去了。大脑分明被各学科知识塞得密不透风,心底却有种截然相反的,虚度光阴般的焦灼。

米三顾依然奔走于国际各大物理竞赛前线,忙得脚不沾地,每周却依然抽时间打一通视频电话,兴奋地与我们分享一些学术见闻。我光凭着一腔热爱前行,却毫无天赋,又被庸常的生活分心,早就追不上她的脚步,对她说的内容一知半解,暗自记了下来,得空向苏羌讨教,越发感受到天才与凡人的差距。

她是我们当中最早触碰到理想的人——我被杨一淳挤在镜头外,越过少年略微弓起的脊背,望着画面中女孩儿厚重镜片背后,闪闪发亮的眼睛出神——她像一颗蒙尘的星星,日复一日被风雨冲刷,拼了命地闪烁,直到此刻,乌云再也掩不住她的光。

西柚仍旧话不多,低头翻看我借她的课堂笔记,丝毫不受杨一淳喋喋不休的干扰,只有三姑喊了她才舍得抬起头。三姑嗷嗷嚷着柚子我想死你了,她就将双眼弯成新月形状,说我也想你呀。声线低迷的,半是疲惫半是温柔。

在同龄人中,我没见过比西柚还拼命的。我曾在杨一淳的怂恿下采访她,你是怎么在兼顾练舞的同时还能保持成绩完全不下滑的?

“熬呗。”那时她忙着缝补舞鞋断裂的绸带,咬断多余的线,苍白的嘴唇勒出一丝血色,神情是满不在乎的:“我没别的选择。跳舞,可以;影响成绩,没戏。”

我想起她那过于严厉的家教,当即闭了嘴,盯着她眼底日益鲜红的血丝,不敢问她一天睡几小时。

而杨一淳……哎杨一淳,他倒是没什么可说的,还是老样子,乐呵呵傻兮兮的。

他嬉笑怒骂,是个脸上没有面具的“异类”,是步履匆匆的人潮上空,画着笑脸的红色气球。他是这么格格不入,可身边人来来去去,换了一波又一波,谁也没舍得说破。

我们守护他不合时宜的天真与快活,心照不宣的,如同伸出手去捧紧无尽的雨季里最后一团火。

和三姑的视讯结束,杨一淳和西柚要去的舞团顺路,我在十字路口和他们道别,看着两人的背影远了,红绿灯变换几度,直到被一位老大爷遛的狗撞了腿,麻木地顺着推力向前,终于意识到自己无事可做。

最后还是回家过这个无聊的周末下午,我拿出卷子和习题册,茫然坐在桌前半天下不了笔,这才发现原来早就写完了,想了想,抱上字典躺在床上背单词。其实也没什么可背的,可我身上仿佛装着一个我看不见却早已发动的引擎,必须做点什么方能压制住想要跳起来夺门而出的躁动。

我想见宁树,无时不刻都在想,往常假期我都是和他一起消磨,自打那天他在我家楼下说了那番话,我却有点怯了。又鉴于他基本不会主动约我,我也只能装作自己很忙,死死摁下想要向他奔跑而去的这股热望。

我一向想得多,生怕自己会错了意,忍不住就要开口问他: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他确实喜欢我,显而易见的。可喜欢是种笼统而又空泛的感情,正如他喜欢黑咖啡,喜欢它逗留舌根时混着回甘的清苦;喜欢薄荷烟,喜欢它含在口腔深处那一点牵动头皮的晕眩;喜欢钢笔,喜欢它划过白纸留下无法抹去的浓重黑色;也喜欢我,喜欢我被拿捏在他手心时温顺而服从,对他成瘾般着迷。

我是他手到擒来的战利品,是没什么价值,却能讨他欢心的一件玩物。从他第一次掐住我的下巴逼我与他对视时我就清楚地知道,他在我尚未意识到自己将他看做什么人之前就曾亲口承认过,他说他……他说他挺喜欢我,我一直都记得。

可这种喜欢很了不起么?我有一兜用不完的自知之明,没自恋到认为他是我喜欢他那种喜欢我。

“北植——北北北植——”

我被这指名道姓的呼喊吓了一跳,掀开砸在脸上的牛津字典,循着声源来到客厅阳台,趴在栏杆上往下看,苏羌刚把他灰扑扑的二手雷克萨斯停进前院的空地,推开车门招呼我:“下来,帮叔洗个车。”

行吧,洗车好歹比背单词有意思。我有点无语地换了条运动短裤,踩拖鞋下楼,初春的寒风攀上我脚腕,我却在这时不合时宜地想起宁树握住它时指腹冰凉的触感——五指虚拢,轻得仿佛怕惊了我。

“你下午不开会么?我妈都去了。”我举着水管往车轮上冲,水势有些过猛,当即溅了蹲在一旁的苏羌一脸。

“哎!”他喊了一声,往后躲了躲:“那是高三年级组的会,我又不教高三。你别玩了,快点洗,我赶着去接她呢。”

“哦。”面对他的花式秀恩爱我已经心如止水,松了松捏着管口的劲,见他还顶着一脸泥点子仰头看我,才想起来补一句:“对不起,你一会儿穿我的衣服吧。”

他抹了把脸,站起来擦窗户,从漆黑的玻璃上看我的倒影:“你不对劲啊北植小朋友,最近这么老实,一次也没往外跑。”

“……我这就跑,您自个儿洗呗?”

我话虽这么说,人却没动,见他转过身,便会意地将水柱冲着他手里的抹布。苏羌的手不算很大,指节也不明显,一看就是上学的时候没怎么参加过体育活动的经典款学霸,可他揉搓的手法却很熟练,三两下就把脏抹布洗白了。我又想起在外婆家过年时他杀鸡的英姿,手起刀落,那老母鸡连蹬腿都来不及就丢了小命,连等着找他茬的李大佬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我忽然意识到我对自己这便宜继父的过去居然一无所知。

“又憋什么坏水呢,这么看着我。”

我歪头盯了会儿他,忽然撂下一只拖鞋,光脚蹬在他肚子上,把他轻踹在车旁靠着。“你最近对我的态度是不是有点过于随意了?怎么着,你觉得讨好了我外公外婆和舅舅,我这小小继子就不足为惧了?”

他一手抓着我的脚腕,本想把我拉开,我又拿水管指了指他,仔细冲干净他脸上的泥。“快,交代一下你当初觊觎我妈的犯罪企图。”

“哎呦,北老大,大哥,大爷,放过小的吧。”他只得腾出手去摘眼镜,配合地惨叫了几句,任我拘着他,半眯起眼笑。“你又看什么电视剧了?”

“严肃点。”

“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英雄救美,可我无以为报,就一直记挂着要以身相许。”

对于苏羌这种毫不羞耻地自称为“美”的自恋行为,我下意识就想回他一句臭不要脸,可我看着他发梢挂了水珠,眼神被凉水浸得湿润的模样,还真是挺美的,只好又把话咽了回去。

“小孟她……”他琢磨该怎么起头似的犹疑着:“她给我当过半学期的班主任。”

我们并排坐在一楼的石阶上晒稀薄的太阳,身后的门户敞开,门轴吱呀呀地响,被穿堂风反复冲刷着。我起初没分辩出来,还有些诧异,以为是只漏网的孤蝉,被去年夏天遗失在这里。

房东阿姨有急事要出去一趟,又担心她上补习班的儿子没带钥匙,不敢锁门,便拜托我们看一会儿家,临走前给我俩找来两条干毛巾,千恩万谢地推着电瓶车走了。

“我高一的班主任是我们地理老师,辞职考研去了,接替他的就是小孟……咳,我是班长。”他拉开一听汽水摆在我手边,向后仰枕在支撑屋檐的石柱上,慢慢擦拭湿透的发尾。“她太年轻了,看起来比班里女生还像高中生,脸皮薄得要命,又没有一点脾气。我是那种特别能装的人,表面上一口一个好的老师,知道了老师,其实很不把她放在眼里。”

“我阳奉阴违,她说要开班会,我就带头逃课,事后去她办公室‘请罪’,我说同学们都不听我的,一个也没追回来,她一点都没怀疑我,还反过来安慰我,说是她这个当老师的没威信,不是我的错。”

我斜着眼睛瞥他,没怎么收着劲儿,一脚把他踹歪了身子,他刚要坐直,我又补一脚,简直越想越气,要不是正喝着他买的汽水,真想上手抽他。

他哈哈笑着:“踹吧,我也想穿越回去踹死我自己。”

“那是她第一次当班主任,”他按着肋骨,情绪渐渐跌落下去。“我不是东西,总喜欢看她又急又慌不知所措的样子。大家在我的授意下都不配合她,只有我装得听话,她没有办法,只好总是来找我商量。她一直觉得是她自己能力不足,没教好我们,还连累我没拿到那学期的优秀班干。看到她自责的样子我又有点心疼,还假惺惺安慰她,说我会去做同学的思想工作,可每次老实不了几天我又故态复萌,我想看她着急,想她红着脸来找我,请我帮她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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