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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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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点了?”

开了口我才发现自己哑得厉害。掀开被子下床,室内昏暗,我俯身摸索,没能找到我的鞋。

“不到六点。”他说,语气中似乎带着不认同:“降温了,你该多穿点的。”

北城把跑鞋拎到我脚边,又拍开床头的小灯,起身去衣架上取我的外套。借着柔和的灯光我得以寻到窗的方向,层叠的乌云之下,雨已经停了。

我谢过他,把拉链拉到最高,长达数十秒尴尬而沉默的对视后,我慢慢揉着睡觉时压麻的耳朵,犹豫道:“我……做了个梦。”

他看起来有些意外,大概没想到我竟然没有直接离开,还主动与他聊这种听起来就挺无趣 ,需要关系达到一定亲密程度的人之间才会说起的话题。

“梦到的基本都是今天你和我说的那些。”我没打算隐瞒:“那些你有意略过的细节,我自己给补全了,还怪逼真的。我知道有些事你不想说,我本来不打算追问,也没打算想得太深。”

他静了片刻:“可你现在改主意了。”

“那你愿意和我说说吗?”我惊讶于自己这愈发熟练的有恃无恐:“你可想清楚了,我这是在揭你伤疤。”

他笑了,碧绿的眼珠几乎被夜染成墨色,流动某种柔软的光泽。

又是他最擅长的:“好。”

“宁林是不是喜欢你。”这是一个肯定句,即使我使用了疑问的句式。“我听姑姑说过,DC起初不叫Dear Charlie,我不认识法语,只知道它原先的译名是‘亲爱的陌生人’。”

可它却在某一年突然更名,作为法国品牌,甚至使用了英文名称。而那正好是北城出国求学的第一年,我原本不愿意作这样的假设,可北城总是回避提起宁林,只说那是一个被他辜负了某种期待的长辈,他理应对她的死负责,并且为此,他将终生亏欠宁树。

可这与宁树的说辞相悖——如果仅仅是因为那场车祸,我不认为他有必要将对于北城的愧疚蔓延至我。

北城沉默了很久,或许也不算太久,只是窗外此起彼伏的鸣笛声聒噪过了头,让我觉得每一秒都异常难捱。

“那时候她神志不清,而且……”或许是我的眼神让他明白我已经猜到了什么,他垂下眼睑,以一种默认般的态度:“Eli,她已经过世了。”

想来是我的问句过于直白,使他误以为那是我的“讨伐”。近乎是低声下气的,他在我面前总是轻易地低声下气,不是那种虚伪的,刻意为之的姿态。我痛恨他这种姿态,或者我只是痛恨因此而隐约痛快的自己。

我并不恨他,从没恨过,可伤害他使我感到一种自残般的快乐。

我忽然理解了宁树谈起自己时总是难掩厌恶的心情。

而我居然还在继续:“即使这样你还是袒护她,那我妈妈又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让你曾那么恶意地揣测她。

他将我幼时对他的抗拒视作李女士的挑拨,如果说我真的有某一瞬间是对他心怀愤恨的,大概是那个时刻。

“是我的错。”这次他没有迟疑,“我那时候以为她恨我……当然,她有理由恨我。”

他顿了顿,仿佛正谋划着将什么遮掩过去,可我扣住他的侧脸,使他无法回避我的直视。

“喂,看着我说话。”

他束手就擒似的被我捉至眼前,于是终于妥协。“我在很久以后才知道,我寄出的东西全被退回不是因为她拒收,所有人都阻拦我和你们联系也不是因为她曾这么要求。”

“因为根本没有寄出去,宁林都扣下了。”他的目光渐渐冷了,暴露出些原本就属于的这张面孔的,漠然的模样,我想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给小孟发过一封邮件,那是一张照片,我睡着了,她靠近我唇边,那是一个很微妙的角度,我们看起来就像……”

“我收到了椿……你舅舅寄来的离婚协议,小孟已经签了字。我那时不知道宁林做过的事儿,我说我不明白,为什么?椿林大概觉得我在装傻,我记得他说,如果我不签字,他可以让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你。我去求Catherine,求她替我转告小孟,再给我一点时间,宁林的病情在好转,我马上就能回国——”

“她拒绝了。”他轻声说,视线忽然在某一处停顿,连眼都忘了眨。

“我那时觉得,所有人都在逼我。我陷入一种怪圈,好像我在做对的事,可结局却全是错的。”

病痛将他柔软的血肉消磨殆尽,大半张脸几乎像是埋入我掌心。手腕下压,我轻贴着他颈侧,那一块皮肤随着呼吸艰难地起伏。即使被我逼到绝路,他依然维持住了平静的神色。

“可我无法追究逝者。”他面色苍白,稍显勉强地牵动嘴角。“何况选择是我自己做的,只是它脱离了我原定的轨迹。那时我年轻自负,自以为可以兼顾一切。我对小孟……是非常无礼的迁怒,只有懦夫才会迁怒。”

他目光微微晃动,我几乎以为那是眼泪,可他只是若无其事地摘下我的手,攥在掌心里暖着。

“都说你穿太少了,手这么凉。”他轻轻地说,叹息似的。

我一口气郁结在胸口,几乎梗得我不能呼吸,直到这一刻方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对那段过往避而不谈。它是那么沉重,如同断裂的泰坦尼克沉入海底,而我不自量力,还妄想将它打捞而起。

而我对北城的判断或许也是错的,他真的毫无怨言吗?一点也不后悔吗?

可他不会回答了,因为他说,都过去了。

于是我也没了追问的理由,因为定局已成,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真不用我送?”他皱眉去看窗外逐渐晦暗的天色。“或者我帮你叫个车。”

“别,外边狗仔可还蹲着,你一送全世界都知道我是你儿子了。”

我在门口站定,制止他想要跟出的脚步。“行了,我在这儿长大,闭着眼都能走回去。”

我开着玩笑与他道别,转身时装作没看到他眼底骤然的失落,他欲言又止,像是有话要说。我匆匆迈入电梯。

我猜他在等我叫他一声“爸爸”。

这并不难,一个称谓而已,有求于人的时候我甚至这么喊过米三顾——可是我不能。因为那是北城,他敏感、聪明,分得出真心和假意。

他从不骗我,那我也不骗他。

柏油路面泛着漆黑的水光,雨后的城市少了喧嚣,街道寂寥,近乎是陌生的景象,我竟嗅到被雨水浸润后的泥土的味道。我踩水而过,如同穿行那片我不曾涉足的国度,只是这里没有雪,空气中也没有青苹果的香。

那是我荒诞迷蒙的梦,自以为是的一段“经历”,是不真实、被美化的,加于我身的痛楚不及当事人万分之一,无论如何也无法感同身受。

我很少乘地铁,直到切歌的间隙听见了报站,才知道坐反了方向。在某个陌生的站点下车,去到对面,驶往来时的路,只需多费些时间,却总能抵达想去的地方。走回头路像是很简单的事情,有时又很难,穷尽一生也回不去。

我总以为“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是种过于浮夸的形容,拐过几个转角,直到能看见我家楼下那盏终于被修好的路灯,许是换了新的灯胆,它的光白而明亮,仿佛要让原本可借夜晚藏匿的情绪都无所遁形。我脚步渐滞,竟畏惧于进入它的光晕。

我转身就走,根本没察觉身后什么时候跟了个人,激昂的乐声中我好像听见他闷哼一声,想必是我的脑袋太硬,撞疼了他。

这场景似曾相识,我捂着额头,简直震惊了。“闻伍?”

他单手揽住我的腰,制止我想要退后的脚步,一手轻易地挑开我一侧耳机,语气似有不悦:“你在叫谁?”

我被迫着上前一步,投怀送抱似的,鼻尖抵住他颈侧一条浅青的血管,微弱的搏动间,后知后觉嗅到了雪松带着冷意的香气,我顿时停下了挣扎。

我想我是个不合格的暗恋者。

“宁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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