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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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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生长期的青少年总是比较缺觉。

漫长的谈话过后,北城带我到楼下餐厅吃午饭。看着一桌我爱吃的菜,我不仅陷入沉思——究竟是谁向他通风报信背叛了我,弄得我连架子都没法儿端一下,原先想好的客气话也一句没用上,抄起筷子就是吃。

哎……我也就这点出息了。

可看着他坐在对面,也不动筷,只顾弯起眼睛对我笑的样子,我又想:算了,没出息就没出息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为美色低头了。

午餐过后是整个白天最容易犯困的时间,我在电梯里就已经呵欠连天,将北城送回房间,我没跟进去,在门口与他告别。他却没看我,向着窗外的方向站了片刻,忽然说:“下雨了。”

“哎?”我越过他探头看去,还真是。“那你借我一把伞。”

“不行。”他扶着门,让开些位置,转回来看着我:“先在这里睡一会儿,等雨小了再走,好吗?”

我用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没说“好”,而是“不行”。第一次被他回绝,这感觉还挺新鲜。

可我还是不大适应被他这么认真盯着看,还用哄小孩的语气对我说话,就转开脸去看那有且仅有一张的大床,拒绝的话分明已经到了嘴边,出口却变成:“那你呢?”

居然还为他考虑起来,好像关系一旦拉近,许多沉寂已久的本能又逐渐复苏。北城还是那副温和的模样,笑意却不知节制地放大了,眼神像是在问:你连我晨跑的习惯都记得,这个却忘了吗?

“我不睡午觉的。”

“哦……”我彻底无话可说,被他拖进房里。

“那我就眯一小会儿,雨小了你记得叫我,一定记得啊……”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交代着,听见他“嗯”了一声,微冷的掌心拨开垂落在我眼前的碎发,舒服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叹息。我实在困得厉害,没来得及听清他又低声说了句什么,只嗅到一点寡淡的药香,自他腕间传来。

大概是很苦的吧。

我觉得自己才刚闭上眼睛,就被人推着肩叫醒了,那力气虽说不大,动作却十分不客气,就跟多不待见我似的。我起床气立刻发作,坐起来正要喷火,睁眼的瞬间却懵了,一时想不起这是哪儿。

室内灯光昏暗,依稀能看见壁钟的指向,距离七点还有不到十分钟——我猜是傍晚。即使被紧闭的门窗关在外面,雨声仍旧轻易地覆盖木柴燃烧的“哔啵”脆响,想必是下了很大一场。

身前站着个小男孩,面容稚嫩,约摸是五六岁的年纪,个子却已经很高了,体格是与身高截然相反的单薄,衣服在他身上如同空壳,只靠青涩的骨架撑着。见我醒了,他这才慢慢掀起眼皮,施舍似的瞥我一眼,灰色的瞳孔如同抖落的烟灰,一丝温度也没——那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

“你就是我的小提琴老师?”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这是什么展开,正要回答,那道挑剔的目光却越过我,落在身后,我才意识到他问的不是我。

“是……真是抱歉,炉火太暖和,我不留神睡着了。”声音自背后传来,绿眼睛的少年从沙发坐起,顶着一张与我极度相似的面孔,看年龄应当也和我相仿,看他如同照镜子。他揉了揉睡乱的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你好,初次见面,我叫北城。”

男孩还没来得及修炼出日后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闻言当即有些怀疑地又了看他一眼:“你真是大学生?成年了吗?”

也比他长大以后客气多了,居然没直接把“就你,教得了我吗”说出口,即使他脸上就是这么写着的。

北城也不觉得被冒犯,更没把男孩故作老成的姿态不放在眼里,他拉开书包,把身份证、学生证、录取通知书、导师推荐信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资料全部拿出来,在桌上摊开示意后者查看,我也跟着探头看了一眼,可他每张证件照都拍得好看,履历也一片光辉,没有任何可被我当做黑历史的把柄可抓。

少年北城自顾自打开琴盒,调弦试音,那么从容不迫,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丝独自异国求学的惶恐,抑或焦灼。可是……我忽然想起,那一年,他不过也只有十六岁而已。

我幼时曾扬言要循着他的脚步向前,直到走得更远,成为比他更好更厉害的人,让他为曾抛下我而后悔。十年过去,别的不敢说,我夸海口、吹牛皮的功力倒真是无人能及。

“北……你刚才说你叫什么?”男孩低头看着北城的身份证。“我不太认识中国字。”

“北——城——”他一字一顿:“你也可以叫我Charles。”

男孩没有接话,只是弯下腰下来,将桌上的资料归拢,忽然轻声说了句什么,可我没听懂,所幸北城和我有相同的疑惑:“不好意思,我刚开始学法语,能再说一遍吗?”

“Leo。”男孩渐渐站直了,肩背虽然挺直,却无端有些懒洋洋的味道。“我的名字。”

北城笑眯眯的:“很高兴认识你,Leo。”

“你高兴得太早了。”

他板着脸,因为太过于想要证明这是一个严肃的表情,几乎将嘴抿成一条直线,像是什么闷闷不乐的小动物,故意将尾巴垂在地上,等着别人主动上前给他顺毛。

我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站起来只堪堪够到我胸口的宁树,心软得一塌糊涂,恨不得扛起他就跑。我扶着膝盖凑近,打量他梳理整齐的金发,颜色似乎比长大后要更浅,更柔软一些。有心想上手摸一把,可我无法触碰他,正如他看不见我,只得讪讪地收回手。

这里时间的流速异常得令人难以理解,可我们仨谁也没在乎。日复一日,我跟着北城上课、排练、演出,空闲时教宁树小提琴,仿佛眨一次眼就过去一天。

法国冬日的雨季果然与传闻中一样阴郁,苹果香甜的味道穿插在空气里,可寒冷使人丧失嗅觉,除了我无人察觉。我趴在窗沿看头顶枯萎的铁线莲,伸手接住那些夹着碎冰的雨水和落叶,竟不觉得冷。我不禁恍神,想起宁树说,北城就曾在这样的雨雪交加的天气里,坐着等了他一夜。

白霜凝结成薄薄一层,伸手将它抹去,玻璃上清晰映出壁炉内摇曳的火光,我看见北城半蹲在宁树身前,时而伸出手指,为后者讲解着什么。一个说,一个听,两人都耐心异常,琴声好像从来没有中断过,弓弦相撞,将时间拉拽得格外长。

北城曾说我有天赋,我一度也是那样认为的,甚至因此自鸣得意。现在想想,他还真是怪宠我的,才能在教过宁树之后,还能那么不遗余力地表扬我。

“我也想跟你们一块玩儿啊,为什么就是看不见我呢……”我叹了口气,眼前的玻璃因我的气息而模糊,朦胧中宁树好像往我这边看了一眼,我迟疑地回头望去,他却只盯着北城执弓的手,听后者纠正他一个错误的指法,又点了点头。

所以果然是错觉。

于是我又趴了回去,听雨声杂乱,无聊数着被击落的枯叶,哈欠前仆后继地,没意识到身后的琴声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停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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