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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目送他的车拐出街角,车尾的灯光不解风情,只在空气中做直线传播,既没给我含情脉脉的机会,也没出现什么掉头回来的经典桥段,我眼都没眨它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我有点无奈,觉得宁树这高冷的毛病怕是治不好了。
我打开手机里的照明,边走边翻他的通讯录,他说里面存的东西我都可以删,那我看一眼也不算侵犯他的隐私……吧?
好吧,我承认我就是单纯好奇。
宁树存的号码不多,并且相当惜字如金。譬如“助”应该是助理,“秘”是秘书,“市”大概是市场部?总不能是市长吧……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法语,再往下翻,我指尖一顿,看到了一个最长的中文备注,号码很熟悉,是我家座机。
——王子殿下。
我这一言不合就心跳的毛病怕是也治不好了。
最后我还是没舍得删,毕竟能让宁树存下来的联系人必定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我没忍住,又点开他的相册,内容也不多,很快就翻到底了,都是些景物随拍,没能发现期待中的自拍令我感到十分失望。
所以宁树果然是个表里如一的人,我还以为能发现些诸如自恋啊闷骚之类的隐藏属性呢。
我没意识到自己是什么时候笑起来的,就听见拐角晦暗的阴影处冷不丁传来一个男声,吓得我我差点把手机朝那儿砸过去。
“心情不错?”
我猛退了一步继而紧盯着那个角落,照明灯下缓缓现出一个高大的黑影来。来人双手插兜,穿着一身纯粹的黑色,是非常利落的装束,不同于运动服的舒适轻便,那是一种适合隐藏身份和杀人灭口的诡秘简洁。要不是学业繁忙,我已经不看电视好多年,我大概会以为这是个杀手。
他戴着口罩,鸭舌帽压得很低,除了布料撑起的弧度能看出这人必定有着挺直的鼻梁与窄瘦的下巴,其余面貌特征我一点儿也判断不出来。
“别拿那个对着我。”他抬起下巴,指指我正拿着的手机。
“哦。”
我看似配合地垂下手,其实把它背在身后企图按110。
“报警没用,我要真想把你怎么样,大冷天的,等他们过来你早凉透了。”
我:“……”
这到底是安慰还是威胁?
“你说得对。”我举起手,以示我什么也没干。“那么……”
“那么,”他打断我:“你该回家了。”
我疑心这是某种新型的犯罪手法,用以放松我的警惕,好趁我转身就跑的瞬间不费吹灰之力地取我小命,所以我站着没动,盯着他帽檐之下大概是眼睛的位置。
我说:“你是谁?你到底想做什么?”
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我直觉他也正看着我,就这样进行了长达一分钟我自以为的“对视”,他忽然抬手一按耳边,偏头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似乎正在和什么人对讲,我隐约听到“找到了”、“安全”、“辛苦了”等字眼。
然后才重新转向我的方向,避而不答第一个问题:“现在还不想做什么,你要是再不走,那可就不好说了。”
当那道看不见的目光从我身上扫过,我用力一眨眼睛,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那些仿佛被人自暗处观察的夜晚,并非我想象力太过丰富,而是真实地发生过。
他监视我?
一旦生出这种认知,我反倒冷静下来。我一穷二白,谋财是不可能的,那就只剩害命了,以他这一看就很能打的体格,要杀还是要绑我根本无需蓄谋这么久。
所以我猜他对我没有恶意,但也仅仅是猜测而已。
“你是谁?”我又问了一遍,同时试探着倒退了几步,他果然没阻拦我:“我是不是认识你?”
他按在耳边的手僵了一下,似乎有些错愕,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隔着一只口罩看出错愕来的。
他仍不回答,只是提醒我:“最近回家小心点,旁边私立高中有几个小子在巷口蹲过你几回,可能是想找你麻烦。”
“你运气好,刚巧那几天都有人送你回来,不过——”他顿了顿,口气强硬了些:“那男人是谁,你和他什么关系?”
我想他说的是宁树。
“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淡定,好一阵儿没说话,就这么和我遥遥相望。我已经和他拉开一个我认为足够安全的距离,挥手赶走一只站在头顶的围墙上凄厉叫唤的黑猫,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
“不能说就算了,谢谢你的提醒,那我回……”
“下次,”他忽然开口:“今天太晚了。”
这下换我错愕了:“下次是……什么时候?”
“再说吧。”他摆摆手,也和我刚才似的倒退着走:“我会来找你的,行了,快回去吧。”
月亮被午夜的低温冻得苍白,冷冷地洒下来,投下两道寡淡的人影,属于他的那道正离我越来越远。我忽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可他很快就闪身隐入黑暗,我没能抓住那转瞬即逝的熟悉感。
到家后,我毫不意外地遭到了来自李家兄妹的男女混合双打,李大佬每次下手都毫不留情,我终于切实体会了一把他时常挂在嘴边的“打断你的腿”。苏羌捡起李女士从沙发起身时掉落在地的毛毯,只冲被摁在玄关的我点了个头,连最疼我的北屿姑姑也袖手旁观,见我回来便拆开一张面膜对着镜子贴了起来。
我没还手,也不吭声,我知道在场每一位长辈无论神色如何,愤怒或平静,因为我的缘故,这一晚其实过得并不轻松,这是我应受的。
我疼得厉害,且疲惫不堪,可当李女士一巴掌拍在我背后,继而一把抱住我的时候,我揽住她单薄的双肩,感到一种饱满得几乎溢出的心满意足。
“妈——”我弯下腰,下巴抵在她背上:“我回来了。”
我说:“对不起。”
她在我怀里哭了出来。
深更半夜,姑姑舅舅仍执意要回家,大佬临走之前还不忘抽我屁股一掌。苏羌将人送至门口,低头穿鞋的时候,李女士忽然伸手拉了他一把,继而又飞快地松开。他就反手握住了,在她掌背拍了拍,说他很快回来。
待人消失在楼道里,李女士回避着我的目光,继而恼羞成怒地在我背上抽了一下:“去洗澡!”
最后苏羌在我家沙发睡了一夜。
“你那床太小了,我们两个睡不开。”他拒绝了我友好的邀请。
瞎说,我和个子比你高半截的都睡过了——我好悬才没让这话脱口而出。
我从房间里抱出空余的枕头被子,看他手法娴熟地铺在沙发上,摘了眼镜的双眼微微眯起,疑惑地看着正坐在他临时被窝上擦头发的我。
“我妈留你过夜了。”我压低声音。
“她不是留我。”他没理会我酸溜溜的语气,后仰着躺倒在沙发上,一只脚搭在我腿上,不轻不重地踹了我一脚。“是被你吓坏了,觉得没安全感。”
我当即不说话了,灰溜溜地起身想要回房,他踩着我的膝盖,把我压了回去。
“等会,叔叔和你说几句话。”
我把毛巾往肩上一搭,点头哈腰地给他捶腿:“叔叔您说。”
他看了我一眼,露出一个不知道是发笑还是发愁的表情:“怎么越长越皮呢你……你真的是在公园睡着了?”
“啊,不然呢?”
“不知道,”他双手枕在脑后:“小时候还能猜到你在想什么,现在你进化了,比小姑娘还难琢磨。”
我当时就坐直了,指着他。“你想琢磨哪个小姑娘?”
苏羌:“……”
“别闹。”他失笑,脚后跟在我腿上敲了一下:“我说真的,有些事你不想你妈担心,可以和我说,只要你信得过我。”
“我能有什么事啊……”
“比如你没进集训队其实挺失落的,比如你非常羡慕米三顾,在她面前总是有点自卑,再比如——”他掀起被子一角朝我扔过来,颇有些要进行长谈的意思,拖长了话音,以示接下来这句才是重点:“你有喜欢的人了。”
我捶腿的动作顿了一下,看着他气定神闲的那张脸,垂死挣扎:“你怎么不和我说你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