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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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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底,三姑拿下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金牌。

颁奖典礼的那个晚上,我们关了灯,又把窗帘拉上,全班几十个人挤在中间看电子白板上物理老师传回来的“现场直播”。手机到底不如专业仪器,画面是模糊且动荡的,偶尔还有把人定格成诡异姿势的尴尬卡顿。可这并不妨碍我们在米三顾登台领奖的那一刻,发出如同申奥成功般的欢呼。

杨一淳兴奋到变形,搂着我的脖子用力晃了两把:“这矮子,当自己是姚明呐,你说人给她戴奖牌她低什么头啊!”

西柚面无表情地将亮出手机,说:“录音了。”

杨一淳立马甩下我双手作揖:“女侠饶命!”

我把眼镜还给前桌的同学,问西柚:“这次能在学校待几天?”

“明天就得走,我就是回来拿几本书。”

她的头发已经长及腰腹,低头往包里装书时不得不将它们撩至耳后,杨一淳喋喋不休到一半儿,目光随着她的动作飘忽,渐渐没了声音。

丢人啊……我不得不在黑暗中踩了他一脚,他这才猛一回神,用掌心拢着手机自带的照明,说我,我帮你照着。

“谢了。”西柚抬眼笑了笑,神情不忸怩也不过分热情,过去那个始终小心翼翼的影子如今在她身上已经不太能看得见了。

大伯手捧保温杯,慢条斯理地坐在讲台旁“呵斥”我们:“吵咩啊?全部给我小声点,其他班同学不要上自习的?”

西柚支起书挡着脸,接起电话:“嗯,还在学校……现在?”说着看了看教室后门,又看了我们一眼,我和杨一淳立即心领神会。

我拍拍一个男同学的肩说借过,穿过人群来到台前,说老师我有个平面几何题想请教您,大伯不太信任地看着我空空如也的双手,问:“题呢?”

我点点太阳穴:“这儿呢。”

“你小子——”他笑着慢慢站了起来,没惊动浑然忘我的同学们,低声说:“来我办公室吧。”

我跟着大伯出了门,四处张望一番确认没有巡查的老师,便将手背在身后冲拉开的窗帘一角比了个OK,余光瞥见杨一淳正掩护着西柚猫腰贴墙穿过灯火通明的走廊,被隔壁班一个靠窗的同学无意中瞥见。我看见他一推眼镜,看嘴型似乎是感叹了句“牛逼”。

西柚同学在两个月前还是好学生中的典范,在拜入那位老艺术家门下之后,为了吃小灶,俨然已经修炼成了“逃课专业九段”。

大伯:“你笑什么?”

我连忙正色,说没什么,天儿有点冷,我活动一下面部神经。

“是该活动活动。”他瞥我一眼,露出一个颇为嫌弃的表情:“不然我总觉得你跟着李子甜她爸一起进了黑社会。”

我:“……”

谁能想到,恶名远扬的李椿林先生,本职其实是个既不违法也不乱纪的大律师呢。

忙碌促使时间飞驰,谢绝了各位师长想要陪同的好意,我装满俩耳朵五花八门的关怀,以及李大佬“不拿金牌你就死那儿别回来”的真切鼓励,我跟着省队的带队老师登上了前往全国赛举办地的航班。

临行前一天,我们“***”好不容易凑齐了一回,原本是抱着避寒的初衷坐在了那间甜品店的老位置上,结果却分食着一大盘店主强行赠送的新产品“芋圆冰沙”,在没有暖气的南方室内瑟瑟发抖。

我觉得这个店可能要完。

西柚嘴唇冻得通红,报出一所老牌艺术强校的名字。“我准备考那里。”

“离我学校超近的,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米三顾在她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杨一淳当即眼角一抽。

三姑在颁奖典礼现场就已经和国内一所顶尖大学的物理系签了约,高二即将过半,在所有人仍前途未卜的时刻,她已经是个准名校生了。

她总是笑嘻嘻地说自己运气好,可我不这样认为——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比孜孜不倦的天才更值得摘取胜利的果实?

“种树的马上也要和我们会和了,喂我说羊愚蠢,你想考去哪里?”

我本想反驳一句“我还未可知呢”,然而话题的中心人物已经迅速地完成了切换,我就这样被剥夺了发言的资格,只得一起将目光投向杨一淳。

“我……”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番“众星捧月”,随即很浮夸地叹了口气:“你们都要往首都跑,那我也只能‘进京赶考’了呗。”

秉承着不能浪费粮食的传统美德,尤其那还是“嗟来之食”,我们一鼓作气地把冰沙吃完,并态度坚决地拒绝了老板的“免费续杯”。四人来到室外的一瞬间不约而同地哆嗦起来,把杨一淳推到最前面挡风,一个接一个地坠在他身后往公交站走。

“为什么又是我!”他悲愤地抗议。

两个女孩在我身后小声地笑,我摘了围巾几圈把杨一淳半张脸裹上,自己则拉高了外套拉锁,把锁头咬在嘴里。“走你的。”

“还是种树疼我。”杨一淳干脆把自己的头也包了进去,转头对我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野爹。”

我默默转头避开他炙热的视线,对于他这种时常把自己骂进去而不自知的能力感到惊叹。

“咔嚓——”

西柚在我们循声回头时将手机屏幕转向前,那是我们四人的影子,由于挨得过近而分不出谁是谁,黑漆漆的一大团,像只三头六臂的怪物,实在没有什么美感可言。

“咦,有点恐怖。”

“杨一淳你的头好大。”

“我还没说你胳膊短呢!”

“诶,怎么又吵起来了……”

我们就这么你推我搡地打乱了“队形”,身后忽然有车靠近的声音,我立马伸手拽住了离我最近的西柚,又勾住了杨一淳的帽兜,刚想出声提醒他们,忽然自己也被米三顾往边上拉了一把。

“小心!”

“有车——”

我们一群人踉踉跄跄地往路旁退了几步,以一种你拉我我拽你的姿势,默契地做出了保护彼此的动作。

我们都笑了起来,很快又聊起新的话题。于是我再一想,三头六臂,不正象征着神通广大吗?

每当我站在可称为转折点的那些时机之前,我总是感到迷茫,那是一种对于前路的彷徨,这使得我总是停下脚步张望,用疲倦作为借口拒绝向前。可未来之所以是未来,正因为它终会到来,它脚步不停,哪怕你失去行走的力量也要推着你前行。

可这次我不再张望了,说好要一起走的,我怎么能让他们等我。

我几乎是一上飞机就开始困了,到终点后还是被人叫了好几声才悠悠转醒。我有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我们的带队老师,他叹了口气,说我是他见过心最宽的参赛者。

今年的主办方是我的家乡,不同于上一次踏入这片土地时的不安,坐车路过那座穹顶透明的教堂,我竟有种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平静。我甚至还征询了一下老师的意见,在得到下午六点之前回到酒店报到就行的答复之后,喊司机在路边把我放了下来。我谢过老师,并再三向其保证我真的认识路,终于再次来到这座建筑面前。

四五年于人而言是段不短的时间,足以使人破茧成蝶,或面目全非,可当我仰头去看那冬阳下熠熠生辉的玻璃穹顶——北城在馥郁的玉兰树下将我托举而起,为我折一枝花;多面切割的玫瑰色天空之下,戾气逼人的少年俯身迫近,称我王子殿下;李椿林先生疾走在寒风呼啸的街道,向我传来一个噩耗;无暇回望的夜间航班,我仓皇奔离北方——又仿佛只是昨天的事情。

最不动声色的是流逝的光阴,我不过是它洪流之上的一叶扁舟而已。

进入大堂时前台没有人,我犹豫了一下,推开剧院虚掩的门。

门后不知被谁立了一只手杖,等我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我慌张伸手去接,仍未能阻止它落在地上发出带着回音的脆响。忙碌的人们在那瞬间集体回头,多么似曾相识的场面。

距我最近的男人一如记忆中的高大威猛,抱着一个半开的琴盒,怔怔地张了张嘴:“北老……北植?”

我捡起手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啊,好久不见。”

人群只沉寂了一瞬,便再次如浪潮般向我涌来。

“太像了,我简直以为见到了高中时代的北老师,虽然我压根儿也没见过。”

他拉着我在观众席坐下,还是和过去一样多愁善感,破碎的字句间总要穿插一些真情流露的哼唧声,给我一种诡异又亲切的反差感。

他从燕尾服口袋里取出手帕擦拭眼角,我就顺手帮他拿着琴,掌心之下的质感似曾相识。在得到他同意后,我将琴架在肩上试了试音,果不其然在琴颈外侧感受到一些细微的刻痕。

我心里莫名其妙地酸了一下:“北城的琴?”

他对于我直呼其名并不感到意外,听到我的询问反而慌张起来。“不,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误会!”

我:“……”

我误会什么了我?

“我的琴送回美国修了,北老师才把它借我的。”他见我没生气,神色这才轻松了些:“你是不知道,几年前北老师刚宣布退役那阵儿,不知道多少他的乐迷想把他用过的琴买回去收藏,甚至开出了天价,可他都拒绝了。当然艺术品应当是无价的,但谁和钱过不去啊,换我肯定就卖了。”

我听到那个天文数字,迅速地表示了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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