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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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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就和数学一样,一天不练就手感生疏,更遑论我已经有几千个“一天”没碰过它了。

琴盒的密封性很好,虽然外面蒙着一层平整的尘埃,可里面的琴却一点灰也没沾上。我审视着它们,最后挑了北城自己在德国买的那把——另外两把说是古董也不为过,这些年来又疏于保养,碰坏了我得心疼死。

本来想试音,结果琴弓不停打滑,上了松香还是滑,我只好又从柜子顶端取出几个盒子,挑了支趁手的新弓。放下旧弓子的时候,一根弓毛不知怎么就脱落在我掌背,第一下没甩开,我竟从中品出了一丝哀怨,盖上盒子的瞬间真觉得自己就像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给新弓毛上松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从头至尾,由表及里,势必要保证每一段马尾都吃透了松香,否则很容易挂不住弦。我以前就最烦这个,有段时间我每天都练琴,因为和北城打了赌,如果我能单独完成米尔斯坦改编的肖邦升C小调夜曲,以后我的蛋黄都归他吃。这首曲子不算难,可在北城面前,那时的我也不过是个初学者而已,现在想想还真是好大的口气。

每天长时间练琴,意味着每天都要擦弓毛,有一回也是刚换了新琴弓,我马马虎虎蹭了点松香就开始练了,果然多处发音都干瘪且飘,伴随着不美妙的滑音。北城直接抬起我正勾着琴的下巴,逼我松开了琴,那是我印象中北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生气。

“如果你不想练琴,你可以直说,我不会强迫你,更不会教训你,这一点我在最开始就告诉你了。”他沉着脸,那是比流星雨还罕见的画面,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但是你把学琴当做了什么?一种炫耀,还是某种证明?是,你确实天分过人,可总有人比你更厉害。我教你学习要专心,玩乐要尽兴,可从没教过你挥霍光阴。要知道,人的一生只有这么短短几十年——”他摇了摇头:“Eli,你在浪费你的天赋,也在浪费我的时间。”

他轻柔地抖落琴弓上涂抹不均的细小颗粒,看向我的双眼里有叫人难以忽视的痛惜。曾经我以为他是在痛惜他的琴,或是他被辜负的期望,我委屈极了,单方面地和他大吵了一架,不管不顾地扯坏了那柄他为了适应我的臂长,专门请人定做的琴弓。直到很多年后的今天,当我再次握起我曾经发誓再也不碰的弓与琴,在弦上摩擦出音色被沉淀得越发浑厚的空弦音,我才醒悟那时他眼中的别样深意。

一把好的琴,只要不出现致命破损,总有制琴师能修复它们,无论过去多少年仍旧能发挥出小提琴最强大的性能。可演奏者的生命有限,人心易变,还有难料的世事左右着我们。这世界从来不缺天赋异禀的人,更不缺热爱与勤勉,缺的是物是人非而心不改。

他痛惜的是我,可我明白得太晚了。

将弓背也抹上松香,崭新的琴弓擦着琴弦响起,像是某种信号,昭示着完成了过去与现在的对接。在严重走音的琴声里,我低头将脸埋入腮托,拼命忍下了那阵鼻酸。

调音一般从A弦着手,我一边拧动旋轴,一边拨动空弦,直到A弦的音准无误,再根据五度音程调D弦、G弦、E弦,是彻头彻尾的北城式调音流程。最后当我轻轻拉动AE两根空弦,得到一个完美的纯五度,我差点想要扭头炫耀,问我的双音是不是特别和谐。

可身后不会有人再站在那里,夸我做得好。因为这世界有很多的无可回头,譬如时间,再譬如我从没学完的那首肖邦,就算我现在重新拾起琴谱也于事无补。

我比谁都清楚。

学委诚不欺我,分配给我的角色果然只有结尾处拉小提琴的戏份,还是个站在舞台边缘,聚光灯打在我身上之前都只能一动不动的……石雕?

“哎呀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嘛,你这个角色很重要的。”她激情澎湃地忽悠着我:“你想啊,你是主角倒在冰天雪地里,将死之际的一个美丽的幻觉,昭示着一种至死不渝的渴求,讽刺了人情冷漠的社会。你升华了一整个话剧诶,并且是压轴!”

我直接把剧本翻到最后一页:“是块石头的话,意思是我没有台词对吧。”

“额,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

“不,不用。”我把剧本卷起来塞回她手心:“这样就很好。”

相比于杨一淳所扮演的“恶贯满盈的**富二代”,我这个角色真的算很好了。巷子口支煎饼摊的阿姨就常跟我说,人要知足常乐,我看着舞台上被米三顾训得委屈吧唧的杨一淳,一不小心就乐出了声。

杨一淳也不愧长了一对招风耳,立**圈儿红红地瞪我,我倒退着走,对他做了个默哀的手势,没留神身后,直到后腰被人轻轻托了一把。

西柚一边耳机垂下来,悬在身前摇摇晃晃,见我站稳了就放开手,无意识地抖了抖手腕。“小心台阶,你要走了吗?”

“谢谢。”我余光瞥见杨一淳结束了训话,跳下台子正往我这边来,连忙一侧身从她边上闪过,几步上了台阶。

“我得逃命了,排练加油啊女主角!”

她好像在我身后说了什么,我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她却并没有看我,被学委米三顾一边一个地夹住了拖往后台。

幻听了,大概。

在家练琴是不切实际的,我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和李女士解释,毕竟当初把琴锁起来的人是我,说除非北城来把它们带走否则死也不碰一下的也是我。

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打自己的脸什么的,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去学校礼堂也不行,杨一淳能指着这个笑到毕业,我也不太想从“种树的”进化到“锯木头的”。

一屁股倒在沙发上,不小心碰到了遥控器的音量键,差点被忽然高昂的音乐震聋了。从背后捞出遥控器,屏幕上蓝白大花猫正被一只棕色小老鼠遛得暴跳如雷,我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隔音一流、鲜为人知的好去处——那个我曾带宁树去过一次的地下放映室。

这年头还在用老式放映机的影院影馆早已经灭绝了,并且这种场所往往选择开设在楼层高处,所以当我帮李大佬找商城附近的地下停车场却误打误撞找到了这个神奇的放映室,我和一手端茶一手夹烟的老板大眼瞪小眼,都为居然在这种地方发现了彼此而深感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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