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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那个晚上我们谁也没再提起,像是共同守着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西柚还是以前那个样子,无论什么时候都很淡定,哪怕被老师点名上台写一道她不大擅长的函数题。她站在黑板唯一一块余有空地的角落前,站得很直,手臂呈一个直角曲起,微昂着头露出常年藏在衣领之下的下颚线,一不留神就好看得过分了。我边上好几个男生都默不作声地抬起了头,假装看她写的解题过程,正直的目光时而飘忽,又多看了好几眼她的侧脸。
校服的袖口对她来说过于大了,抬起手臂就往下掉,被她折下的手指迅速压住了,只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粉笔。我从午后的困乏中挣扎出一线清醒,好像看见她腕间一闪而过的浅色青痕。
是什么?
下台的时候老师表扬了她,说她思路清晰,步骤写得很干净,任谁判卷都会给满分。她在稀稀拉拉起哄的掌声里低了低头,视线途径我时笑了一下,像是在说谢谢。
我心说其实你不该谢我,我的数学从小就是李子甜教的,她追求一种“演算美学”,而我深受她的影响。可惜她是文科生,没教过我物理……
我的思绪就这么开了岔,一头顶在高高堆起的书上,就着佛系老师平缓的讲题声,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我被杨一淳整个人挂在我背上的重量砸醒,一抬头看着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教室才知道已经放学了。可能是最后一排的缘故,下午三堂课愣是没一个老师发现我睡着了。
“你妈刚才来了,就站你边上!”杨一淳喜气洋洋地说:“说让你一会儿在校门口等你舅。”
一醒来就听到这么令人毛骨悚然的消息,我一口气没喘匀,险些又晕过去。
杨一淳掐着我的人中幸灾乐祸:“让你小子狂,连堂睡觉!哈哈哈哈哈哈——”
米三顾高贵冷艳地路过,抛下一本被我一起睡过去的物理课上的笔记,又“顺手牵杨”拖走了我身上的人。
“给我带瓶橘子汽水。”
等在门口的西柚和他俩齐齐回头,西柚轻轻一颔首,杨一淳想了想说行吧,米三顾比出OK。三人反应分明各不相同,却给我一种整齐划一的感觉,还怪和谐的。
说是要我等李大佬,可等我跑到校门口的时候,李大佬靠在车边,方圆两米没人靠近,在挤挤挨挨的人海里显得特别瞩目。他一支烟已经快抽到了头,显然等候多时,我就更觉得自己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我在他跟前站定,宛如站军姿一般立正了,一看他下压手腕点落烟灰的动作,还有点儿想稍个息喊个口号。
“哎?来了。”他像是在想什么事情,这才注意到我,招手示意我上车:“走吧——你那是什么姿势,罚站?”
我惊疑不定地扣好安全带,觉得他怎么好像不是来替李女士教训我的。
“你老盯着我干什么?”他转向时皱了皱眉,想必是从后视镜里看见了我:“你姑加班,她不爱吃外卖,你去给她送个饭。”并且显然误解了我的意思:“晚自习前送你回来,不会迟到,真迟到了我给你请假,行了吧?”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后腰终于敢在椅背上靠实了,又见他现在是有求于我,一不小心就没抑制住嘚瑟的劣根性。
我说:“送饭啊,您既然有空接送我,怎么不自己去送啊?”
他给了我一个“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的眼神,猛地将车内的空调打低了好几度,好让我冷静冷静。
啧啧,我把温度调回去,看了一眼后座上叠了好几层的饭盒:这个老李,还是这么嘴硬,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可怎么办呐?
我对时尚界涉猎不深,也不知道姑姑所在的杂志社在全国范围内有怎样的地位,可单说南方地区,那绝对是数一数二的。每次我踏入那墙面地板都光洁可鉴的大楼都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被四面八方的自己包围了,像是青天白日下看鬼片。
拎着食盒来到前台,我说我找北屿主编,前台正低头翻着一叠什么东西,闻言头也不抬地问:“好的,抱歉要麻烦您稍等一下,请问您有预约吗?”
我上身靠着接待台,从一旁的架子上拆了一支棒棒糖:“姐姐,你以前不是说,我刷脸就行么?”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疑惑地抬头,视线在我身上流连,最后仰起头,停留在我眼睛的位置,捂住了嘴巴。
“我天,你是……贝贝?”
做出这种反应的不止她一个,当我拿着临时员工证一路刷卡乘电梯来到北屿女士的楼层,刚一推门就被一群气质先锋的精英男女用激光似的目光扫了个对穿。
“哟,哪来的混血小帅哥,是新来的模特?弟弟你走错了,这是女装区哦。”
“别,别走!走错也是没关系的嘛。”
“年纪是不是有点小啊,满16了么公司就敢签?”
“哇混血?怎么看出来是混血的,不太像外国人啊。”
“山根挺,鼻翼窄,眉眼间距小,最明显的是眼睛,眼睛是——是绿色的……”
随后就像是炸开的锅被人一把盖上,办公室猝不及防地安静下来,那一眼看穿我年龄并对我血统进行举例论证的长发男子,抬起中指一推细框眼镜,目光锐利:“好久不见啊,小北植。”
锅又炸了。
最后还是被噪音惊动的北屿女士从隔间里走出来,提溜着我衣领往休息区带。我被她拽得一矮身,不得不勾着腰跟在她身后,以一种鬼鬼祟祟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