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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小时候听过一个说法，说是所有儿童都应该珍惜狗屁不懂的幼年时光，因为一旦步入少年人的领域，随之而来的不仅是成长的烦恼，还有光阴流逝骤然加快的脚步。
我对此深有感触，尤其到了初三这年春末夏初，它快得几乎像是在一路狂奔。
我时常觉得时间不够用，分明当天还有很多应做的事情仍未完成，可一眨眼，又到了明天。在这样紧凑的日程里，偶尔意识清醒的早晨，洗漱时看着镜中的自己，目光停留得若是稍微久了些，居然能看出几分陌生感来——那是一种自我厌弃式的陌生，是由于数次希望落空下的避之不及。
除却色泽不纯的瞳孔，我没想到我会长得这么像北城，那个对我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我并不觉得这种相似是什么好事，它更像是某种于事无补的提醒，提醒我曾那样卑微地，执迷不悟地乞求那个人的一点点目光。
真可悲，我撩起水，将镜面泼得模糊。
“贝贝，早餐在锅里，今天要开教职工大会，我先走了，你记得锁门。”
“好，路上小心——”我吐了嘴里的牙膏泡沫，被自己这沙哑低沉的嗓音吓了一跳，平时还不觉得，今天说话声音大了点，听来竟还有些刺耳。
啧，该死的变声期。
“班长，今天又迟到了哦。”
我翻过学校侧门一道围墙，见不远处蹲点抓迟到的教导主任没有注意到这边，撒腿就跑，边跑边飞快地将书包扔进一旁花圃，在我们班整洁区的一颗树后面站定了，压低声音冲那个调侃我的女同学飞快地说：“快，给我根扫把！”
看不下去众人的见死不救，米三顾分了我一个垃圾铲，叹了口气：“你最近起得是越来越晚了。”
“多谢诸君救我一命，中午请大家喝汽水。”我混在我们班值日生里，挺直了腰背，当着教导主任和其余几个老师的面，坦然自若地进了教学楼。
“救不了你。”米三顾回头看了一眼，确保身后没有老师，在上楼时不怀好意地对我笑了笑：“苏爷早上来过了，说要请你去他办公室喝杯茶。”
我：“……”
这还真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我。
我把垃圾铲还给她，一步三台阶地往上蹿，回头交代着临终感言：“早自习了下了让杨一淳去花圃给我的遗产收个尸。”
他们都笑了，幸灾乐祸地祝我一路好走。
我在快到办公室之前慢下了脚步，对着光面的玻璃理了理“遗容遗表”，要敲门的手刚一抬起，就听见里面传来那懒洋洋的声音。
“进——”
我深吸一口气，点头哈腰地推门进去：“哥，你找我？”
“平时一口一个苏羌，关键时候就改口叫哥，看不出来，我们班长大人还挺会见风使舵。”
我一反手把门关上，见此路不通，干脆往他面前的桌上一坐，支着手臂俯视他，也不装模作样了：“是，我又迟到了，要杀还是要剐，你就说怎么着吧。”
苏羌摸了摸下巴，笑了：“哎呦，要杀要剐都出来了，我看起来就这么凶残吗？”
随后又从抽屉里拿出一袋牛奶：“喝完再回去。”
“嗯？”我狐疑地接过：“你不罚我写检讨了？”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哪次检讨不是杨一淳帮你写的，真当我傻么。”
我“嘿嘿”地笑，咬着吸管翻他摊开在桌上的教案本，基本都是些做最后冲刺的教学方案，正看得起劲，被他一扬手盖上了。
他问我：“最近压力大吗？听李老师说你每天做题到十二点。”
“还行。”我捏着瘪下去的牛奶袋：“就是稍微有点睡眠不足，腿也疼。”
“正常，长身体呢。”闻言他伸手按在我膝盖上，不轻不重地按捏着：“你成绩很稳定，进高一重点班是很简单的事。”
苏羌这句乍一听好像是句废话，可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于是摇了摇头：“我知道，我要考进重点班不难，可文理分科后呢？想要一直留在理科重点班的话，也能这么容易么。”
我跳下桌子，把垃圾扔了，冲他一耸肩：“你知道的，我物理实在算不上好。”
一中是所非常典型的重理轻文学校，高中部的理科重点班不同于常规的按排名分班传统，它不仅对总分和排名有要求，并且对单科成绩也设置了门槛，类似于当代研究生考试的录取标准，并且对理综三门的单科成绩要求尤高。
我虽然挂名物理科代表，可是很惭愧，我实在没起到什么“代表”作用，我估计苏羌也没想到我在这门学科上居然是这么地缺乏天赋。虽说不至于到“差”的程度，考入理重班也不算多难，可眼下较为松散的课程安排之下，我的物理成绩要维持在中上游都尚且要多下点功夫，更遑论高中那显然和初中不可同日而语的学习强度。
到那时，我真的跟得上吗？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却没像其他老师那样对我说诸如“因为你年纪太小了”、“你的成绩，选文科也完全可以”、“高中理科班实力都不错，不一定非要进重点班”之类的安慰，只是抬抬下巴，示意我把批改好的周考试卷发下去。
“物理上不懂的问题，你实在拉不下面子来问我，可以多请教米三顾，自己一个人闷头死磕，是很难有太多突破的。”
我那自以为藏得很好的自尊心猝不及防被他点破，脚下一绊没站稳，差点把手里的试卷飞出去。
成年人真的好厉害啊，我张了张嘴，最后决定还是不反驳了，丧气地用膝盖顶开门：“知道了……”
随即后脚跟一碰，把他痛快的笑声关在了门后，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个问题——
他刚才说，听李女士说的？所以……他们什么时候有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