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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暑假过得堪称兵荒马乱，连中考成绩都是杨一淳帮我查的。

“喂种树的，我们在一个班！”

我折衣服的手一抖，把夹在肩上的手机拿远了些，差点被他一嗓子喊聋了：“你怎么知道，几班？”

其实我挺开心的，一来呢，是能和这家伙“再续前缘”，二是明天去报到的时候，就不用挤在人堆里挨个找自己名字了。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美滋滋地说：“这还用想么，我三十七名，你三八，一个班就三十个人，我们绝对同班！”

我：“……”

你才三八。

我把电话挂了，反省自己为什么又信了他的邪——等等，他刚叫我什么？

种树的？

很好，我摸了摸下巴：他永远别想拿到李子甜新换的手机号了。

我开学这天，也是李女士重返校园的日子。我看了她的排课表，教学任务相比以前轻了很多，只需要负责两个高一班级的地理课程，要知道我家娘娘作为精英教师，之前那可是专门带毕业班的。

由此可见一中的校领导还算不错，不像外界描述的那样为了升学率而灭绝人性。

“你自己去报到哦，认识路吧？”她锁好了车，从我手中接过教案和地理课本，挽一侧在臂弯。

校园人声鼎沸，四处都是迎接新生的横幅。高中部开学比我们要早，这个点应该快下早自习了。李女士第一节就有课，可她却不动作，仍站在原地，或许是被在场其他领着孩子的家长脸上那种，又喜又忧的复杂情绪所感染，忽然抓住我的胳膊，大有要亲自带我去教室的冲动。

我半搂着李女士让过几个嬉笑打闹着跑过的女孩儿，反手朝后一指，指尖恰好探出车棚下凉爽的阴影，被镀上一层日光，明暗的差异显著，金手指似的。

“那儿咯。”

在我正式成为一名中学生之前，我对一中的地形就比自己学校还要熟，李女士这完全是多余的担忧，但我并不觉得烦人，反而享受这多此一举之下潜藏的宠爱。

我撑开挂绳一直串在手腕的阳伞，里层是一种据说可防晒的银色涂料，凑到她跟前，有些惊讶于这不知不觉间与她所剩无几的身高差。

“您可放心吧娘娘——走吗，微臣送您上朝？”

“还是退下吧你。”她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顺势接过伞，手背在我脸上飞快蹭了一下，踩着下课铃响急匆匆地走了。

“恭送娘娘。”

我慢吞吞地晃悠到初中部，打眼一看，底下人最多的那栋肯定就是一年级。还没来得及走近，就看见告示牌前面的包围圈里挤出来一个人，那长腿瞩目，目测全场最高，堪称鹤立鸡群。

一个暑假不见，这家伙怎么又长高了。

杨一淳也看见了我，振臂高呼：“北植！”

我嫌那边人多，给了他一个眼神，他接收到，当即训练有素地小跑过来。那身影欢脱，仿佛能听见“哈哧哈哧”的吐舌音效，恍惚中我还以为自己是训犬高手。

“你长个子了！刚才我差点不敢相认。”他抢了我的台词，还特别讨人厌地伸手在我头顶比划了一下，随即又像想起什么，得意地一挑眉毛。

“我说什么来着，我们真的在一个班！”

“二班？”我躲开他的手，问他。这是一中重点班的分班习俗，一个班30人，按排名划分。

可他却摇摇手指，高深莫测地说：“非也，今年前60名打乱了顺序，随机分成了两个班，所以——”

“哦，一班。”

他像是被空气呛了一下，迷茫了一会儿才不满地嘟囔：“我还没说完呢，你就打断我。”

他还委屈上了。

“同学，请问……”

我踩着花圃高出地面一截的窄小平台，借助外力暂时有了身高优势，搭着杨一淳的肩正准备说点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句稍显犹豫的问询，是颇为中性的声音。我和他双双扭头，又双双下垂视线——没想到是个女孩儿。

她问到一半忽然睁大眼睛，指着我：“你，你是……”

面前站着一个齐耳短发的姑娘，体格略有些单薄，这会儿因为我站得高，显得她个子更小。她微昂起下巴，圆圆的镜框后面是圆圆的眼睛，就那么维持着一脸惊讶的表情，一对齐整的门牙让她看起来像只成精的兔子——相信我，这形容是褒义的。

说起来我的记忆力是真的不错，脑海里居然还能一闪而过她五年前捂着缺牙的嘴巴和人说话的模样。

“北植？”

“米三顾？”

这是什么样的概率，我居然遇到了小学一年级的同桌。

随后我们进行了诸如“你来报到吗”、“是啊你呢”、“我也是”、“好巧”此类的寒暄，连杨一淳都在我们连篇的废话中沉默了。最后他忍无可忍地冲我翻了个白眼，说时间不早了，提议各回各班，才算结束了这无话可说的尴尬。

然而这居然还不是最尴尬的，当我们各自在心底憋着一句“我到了，再见”，就等着开口，却一直顺路到一班门口时，方才还对我嗤之以鼻的杨一淳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米三顾，最终也没忍住发出了相同的感叹。

“这他妈也太巧了吧。”

我们仨面面面相觑片刻，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真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