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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这话时我正将抠掉了榛子仁的饼干放嘴巴里,闻言磕绊了一下,差点咬到舌头。
“不爱吃榛子?”他却扭开头,一并转开的是话题,往我的逆风向徐徐吐出一口白烟,姿态潇洒,仿佛下一秒就要成仙。
“还是坚果都不喜欢?”
虽然不知道他这“刺一下又顺个毛”的行为是何居心,可他既有心给我台阶,我自然乐得顺着下来。
“我不喜欢花生。”我先咽下了口中食物,指腹抹掉沾上嘴角的碎屑才开口。其实平时我也没这么讲究,但也不知为什么,我总想给他留下些好印象。
“榛子吃起来有股花生味,也不喜欢。”
他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或许是实在和我这种小孩儿没话题可聊,又或许只是单纯地被烟占住了嘴,不想被风呛了。
我又欣赏了一会儿车水马龙,无奈天生缺乏艺术细胞,迅速地就审美疲劳了。百无聊赖之际,眼角不住瞄着那素色的扉页,蠢蠢欲动——这风怎么就不能换个方向吹呢?掀它呀,掀它!
可惜我没有超能力,纸张只偶尔轻微地扬起一角,又点到即止地坠回去——风不听我号令。
他却忽然走近,半支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微提裤腿在我对面坐下来,仍旧是双**叠的姿势,露出线条流畅的脚腕。
“看吧。”他说。
我视线上移到他的脸:“啊?”
看什么,看你长得帅吗?
他屈尊降贵地一抬手指,隔空点了点桌上的速写本:“你不是想看吗?”
我一跃而起,伸到一半的手却忽然停下,这才想起是不是应该先客气一下?
“我,我可以看吗?”
“不看我拿回去了。”
我连忙倾身,一边按住他假意探出的手,另一边飞快地将那画本扒拉到我这边,一扬手把它举高了,一时没忍住因为成功得手而洋洋得意的神色。
他却像是怔了一下,倏地回握住我正要抽离的手,恰好是不会弄疼我,也无法使我抽离的力道,拇指摩挲着我腕间的皮肤,灰色眸子隐入夜色,像是在看我,又像正注视我身后的夜空。
“在见到你之前,我想象中,你就该是这个样子。”他屈起手指,像是丈量我手腕的宽度,眉心微簇,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太瘦了。”
我不敢妄动,却被牵引着向他靠近,膝盖碰上矮窄的桌沿,借由这个难得的角度,得以看清他纤长的眼睫。并不算浓密,颜色很浅,因此未能打下足够浓重的阴影,也没能遮住他低下头想要掩饰的目光——
那神色是陌生的,像被浸泡在浓稠的哀伤里,一点也不像他。
我与他并不相熟,甚至不久之前才得知他的姓名,但我脑海中却已经为这人勾勒出一个清晰的轮廓——他高高在上,从不掩饰对世人的轻蔑;他刀枪不入,从不为世界的恶意所中伤。
可以是嚣张跋扈,可以是放浪形骸,甚至可以是纵情声色的。
唯独不该有脆弱。
可眼下他却是脆弱的,使我想起曾经无数次被我抛在身后,又无数次重新追上来的,那个始终无法摆脱的,懦弱的我自己。
“对不起。”他说,声音很轻,可握住我的手却用力。
我有些无措,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只是本能地想要安慰他。我放下手里的东西,忍不住腾出手去,掌心落在他头顶。
那短短一截的金发却意外的不像看起来那样硬邦邦,它们一点也不扎手,触感反而是柔软的。
就像我原本以为自己在追逐一只小刺猬,待我将它捉住了,才发现那是一只大仓鼠。它有最蓬松的毛发,和湿漉漉的眼珠,就像此时的宁树。
“呼噜呼噜毛……”
我努力回忆着北城以前是怎么哄我的,可那毕竟是太久以前的事了,我没能想起来下一句是什么,只得不断重复着:“呼噜呼噜毛哦,呼噜呼噜毛。”
他额角抵着我蜷缩的指节,闭了闭眼睛,嘴角仿佛微提起些,待我再想看清,却又没有了。
他往后一仰,靠在沙发上,手还抓着我,眼睛掀起狭长的一线:“你用拿过饼干的手摸我头?”
这是我第二次见识他的变脸神功。
我当然不会蠢到看不出他的意图,即使我正当好奇心旺盛的年龄,但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能问,不可以深究——那往往是一个人的底线,或是不轻易示人的伤口。
“那你抓块饼干摸回来?”我把头向他那边探了探,抬眼看他。
他嗤笑一声,不屑用这样幼稚的手段“报复”我,腕间的热度退去,终究松开了我。
我也退回原先的座位,捧着那速写本,生怕他反悔了。
“最后一页。”他在对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