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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女士开始大量地脱皮掉发,我尽可能地收走病房里一切可以反光的东西,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悄无声息,直到这天早上她从卫生间洗漱出来,靠在门边冷不丁问我。
“贝贝,妈妈是不是变丑了。”嘶哑的声音里却不带一丝犹疑。
正背对着她收拾书包的我吓了一跳,连忙捞住差点掉地上的文具盒,回头时来不及调整好表情,只好装作是被她的突然出声所惊:“哎哟我的小心脏,你们仙女走路都没声儿的吗?”
她笑眯眯地看着我,我生怕她再说点什么我就要招架不住,赶紧端起一杯水蹭过去:“你嗓子疼就少说话!”
她稳住那杯洒出一些的水,无声用口型示意我:“遵命,遵命。”
“我要迟到了妈妈再见爱你!”不等她的回应,我不敢停顿地甩下这么一句,几乎是落荒而逃。
楼梯口拐角处立着一道修长的黑色身影,打电话的李椿林先生眼角一扫瞥见我:“喂——”
我头也不回地朝后一挥手,听见他不耐烦地追了几步,皮鞋后跟敲在大理石表面,冷硬而急促,像是索命的咒语,吓得我速度更快了。
“跑什么跑,我送你去!”
“不用了,我晨练!”
我顶着一脑门冷热交替的汗水瘫在座位上,杨一淳见我一坐下就疯狂脱衣服摘耳罩的动作都惊了:“你干什么!我可还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大小子。”
“热。”
我拧开保温杯,猛灌半杯牛奶,温热的液体顺着食道而下,我喘了两口气,终于又活了过来。
他啧啧称奇:“你不是吧,开学第一天这么热血沸腾。”
我把脸贴在光滑凉爽的桌案上,懒得理他。
他好像觉得我这死狗似的状态很有趣,把脸从上方绕过来,五指并拢在我眼前挥了挥:“来,哥哥给你扇风。话说你寒假去哪撒野了?我给你家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我又不好意思直接给我甜姐打——”
我无语了片刻,心理作用下觉得他唾沫好像喷我脸上了,一掀眼皮正要推开他倒悬的脸,可我没想到他嘴上扯着淡,神情却是格外严肃。
他依然以手为扇地冲我嗖嗖摆动着,试探着接上了刚才没说完的话:“你这小子,向来有事不跟我说……你家里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于是他停下手,指了指我眼下:“你脸色太难看了,黑眼圈挺重的,说吧,到底怎么了?”
我承认,迎着他小心翼翼的目光,那一刻,我真的生出了非常强烈的,想要倾诉的欲望。
“我……”
“二组三排的,你俩干什么呢?没听见打铃吗,还不快给我坐好!”
大开的前门送来室外的冷风,我一个激灵坐起来,正看见英语老师踩着一双凶器似的红色高跟鞋走进来,我被这一声中气十足的点名批评所打断,那一点稀罕的冲动当即被冲散,被风一吹,迅速地消失无踪了。
“没什么,玩了半宿CS,困死我了。”
他同样学我竖起教科书,做贼似的悄声也掩饰不住他话里的艳羡:“什么!你家电脑居然装在你房间?”
我点了点头,拿出了听写本,见他迅速地被我转移了话题,松了一口生气的同时,不知怎么竟还有些失落。
我厌恶我的懦弱,却又渴望有人能够纵容这种懦弱。
哎……我写下单词,心想我可真是个矛盾的男人。
这天放学后我和他照旧蹲在校门外的花圃边上,只不过碎冰冰换成了烤红薯。
“天儿真冷。”
我叼着一小块红薯,舌尖被烫得一缩,来不及嚼就连忙咽下了,余光瞥见杨一淳正咧着嘴笑我:“你还真是回老家了啊,说话都不太一样了。”
我不知道他笑个什么劲,呼呼吹着刚剥开的红薯,手指捏住耳垂的空当,听见他故作老成地一声叹气。
“这说明至少这件事情上你没有骗我。”
我没接话,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什么都不做也不行,于是停下嘴,把我手里还热乎的半只红薯递给他,以示歉意。
“你真好。”他笑嘻嘻地就着我的手啃了一脸薯泥,说话时透着一股浓郁的甜香:“今天甜姐来得真慢。”
“她不来了。”
“诶,那是她那个黑社会的爹来接你?”
我站起来,走开几步外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踢走一颗脚下的石子:“他也不来。”
“那今天你自己回家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