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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以我脚上磨出两个大水泡告终。

李子甜找到我时我正昂首阔步踩在散落着碎石的林荫小道中,用刻意拉开的距离掩饰我疼出的满头冷汗。我能感觉到北城一路上的欲言又止,但终究怕吵醒他怀里的孩子,因此直到李子甜出现,他再也没有和我说一句话。

由此可见,跳出我的角度来看,他的确是个好爸爸。

我想用“闪亮登场”来形容李子甜,她带着一束光,穿透黑夜,强行打断了我满腔阴阳怪气又委屈冲天的腹诽。

远远地,我就听见了她那非常好认的脚步声,她的步子和她的人一样,有十分鲜明的个人色彩,快而不乱。移动中手电随着她身体起伏而不断摇晃,一如乘风破浪亦无惧的孤舟,只为拉我靠岸。

她来势汹汹,几乎是冲刺到我跟前的,那气势逼人,不像找人,倒像是来砍人的。我在强光即将扫过来之前条件反射地闭上眼,几乎是同时,我双脚腾空,被人一把抱了起来。横冲直撞的气流里夹杂着某种清香,我认得,那是李子甜爱用的那种洗发水的味道。

她让我勾住她脖子,手臂从我腰间绕过来,掌心托住我脚丫,看也不看北城地掉头就要走,护雏之情溢于言表。

“把灯关了,Eva。”北城掌心捂着他至今也没向我介绍过的弟弟的眼睛,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李子甜。“你从前可不是这么没礼貌的。”

“您叫我吗?不好意思,我大名李子甜,小名酸李子。”她手电依然照着脚下的路,灵巧地避过一滩浅浅的水洼。“您倒是没怎么变,青春依旧,也还这么十年如一日地不靠谱。大晚上的招呼不打一声,带俩孩子进山,手机也关机,啧啧,孩子他妈都急哭了。”

她抱着我的姿势并不省力,但却是能让我最舒服的那一种,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不得不往上颠了颠我,指尖敲了敲手电外壁,语气依然淡淡的:“劳您受累,捂严实些,因为这个我是不会关的,我高度近视。”

我挣扎了一下,小声说:“我可以自己走。”

李子甜无视我的建议,依旧走得风风火火。北城从前就拿她没办法,见状似乎叹了口气:“你们太宠他了。”

这句我赞同,但他这语气真有点伤人了。

“你知道个屁!”

然而,还不待我咂摸出难过,李子甜胸口忽然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北植夜盲。”

顾及着熟睡的弟弟,因此她拼命压低了声音,却没压住骤起的怒火:“我们太宠他?哟,你说这话不心虚吗?你没能给他的,我们给;你欠他的,我们还。谁都有资格对我说教,但你没有,我就是把他宠上天了,也没你指手画脚的份!”

她气得浑身发抖,“您”也不说了,我吓个半死,连忙捧住她的脸:“嘘,嘘——不生气不生气,我最喜欢你,你对我最好了。”

北城紧跟着退了两步,垂眸敛眉立在几米开外,用沉默表示投降——李子甜有轻度的先天性心脏病,虽然鲜少发作,可过于激烈的情绪于她而言,都意味着危险。

眼下的情况容不得我继续闹别扭,我下意识地寻求在场唯一一个成年人的帮助,自然而然地对上北城的视线之后,他就风度翩翩地朝我一眨眼,示意我去安抚李子甜。

我忽然地就感到一种无的放矢的无奈——你看他永远都这么彬彬有礼,是个天生的绅士,让所有对他发脾气的人看起来都像是在无理取闹,对错变得无关紧要。

李子甜被我蹩脚的安慰惹得发出一声嗤笑,随后她将鼻尖的冷汗蹭上我前襟,声音像被闷在我怀里:“爪子拿开,脏死了……谁教你的花言巧语?”

我静静感受着她逐渐趋于稳定的心跳,暗自松了口气,甩锅甩得驾轻就熟:“武大郎哥哥。”

对于这答案,李子甜未置可否,她信没信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确信自己从她眼角看到了一抹疑似笑意的弧度,转瞬即逝的,却令人心生一种惊心动魄的触动——这神色和海伦娜提起北江寒先生时那么相似,只是相对内敛得多。

这可真是个了不得发现,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约莫就是我此刻的感觉。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偷偷乐个什么,只是忍不住又往她脸上看了好几眼。

我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端详她的脸,很快就诧异地发现,前几年她两颊还依稀可见的几分圆润,在我未曾察觉的光阴里竟然悄没声地消失了。长开的骨骼撑起轻薄得血丝可见的皮肤,露出潜藏在下的分明棱角,面容青涩得像颗泡在汽水里的柠檬,稚嫩却是再遍寻不到了。

岁月像一把削铁如泥的刻刀,虽没能撼动她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的脾气分毫,却将她的面貌反复雕琢,打磨出了宝石耀眼的光泽。

看啊,海伦娜,我摸着揣在兜里的一截烟嘴,心情复杂地告状:李子甜这个叛徒,她背着我,也瞒着你偷偷长大了。

也好像找到了她那个,“非他不可”的人。

真好,我将额头抵住她脖颈,忍不住再感叹一遍:真好啊。

鉴于高三学子李子甜明天要参加一场或许能为她保送某名校添砖加瓦的奥数竞赛,比作为教师的我家李女士还注重教育的李椿林先生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她放弃这么重要的考试,大有绑也要把她绑回去的意思,因此我们不得不连夜赶回市区。

我那只神秘失踪的鞋最终还是没能出现,所幸袜子没有弃我而去,但它们很快也没能坚守住阵地。汽车后座里,李子甜捉着我的脚踝,颇为凶狠地撕开一排创口贴,下手飞快。近视眼的境界我无法领略,约莫就是歪七扭八而不自知吧。她刚和舅舅吵了一架,眼底的红痕犹在,我不敢在这个时候谢绝她的“好意”,只能任由她把我的脚贴成了气质先锋的“艺术品”。

姑姑裹着毯子似乎已经睡着了,舅舅往后看了一眼,见我们还没折腾完,当即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但终究没说什么。他留下一个催促的眼神,随后轻手轻脚地打开车门又关上,靠在窗外抽一支烟。

我摸了摸脖子,觉得夜风吹久了有点冷,于是侧过身体刚想把窗升上去,一支手忽然从外面伸过来,骨节分明的五指微张,按在玻璃上阻止了我的动作。

北城睫毛垂下来,轻轻勾起一边嘴角:“连句再见也不肯对我说吗?”

“没有。”我并不想撒谎:“你的太太可能不太想看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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