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战栗(1 / 2)
宋凉收到那封信,是在一个星期四的中午。
上午的课程刚刚结束,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下楼去吃午饭,南安按照事先和桑娆商量好的计划枕着胳膊趴在桌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桑娆这家伙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确定宋凉已经出去了就主动到门口替南安放风,走之前还不忘拍拍她的肩膀,表情郑重,语气真挚而坚定:“加油,争取把敌人成功拿下!”
此时此刻,这句不伦不类的鼓励比兴奋剂还要管用,南安重重点头,然后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了一圈,终于起身慢慢挪到了宋凉的座位边。
右手掀开桌板,左手飞快把信封扔进去,再迅速盖上,一连串的动作像是已经演练过无数次,干净利落,漂亮极了。
除了最后从她嗓子里迸发的那声惨叫,一切都很顺利。
“你还能再蠢一点吗?”门口的桑娆默默抬手,按住了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她大概从来没见过南安这样扶不上墙的烂泥,加上没吃午饭,气得眼前一黑,差点顺着门框倒下去。
南安自己也吓了一跳,马上抽出被桌板狠狠夹住的食指,眨巴着泪花闪闪的眼睛,万分无辜地看着桑娆:“我、我太紧张了。”
教室里零星的几个同学慢慢把目光集中到南安身上,桑娆连忙冲上去拖着她远离案发现场,顺便在她头上狠狠敲了一下,用一种生怕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嚷嚷着:“让你帮忙发个作业你也能搞砸?发完了吧?发完了快跟我吃饭去!”
桑娆同学天生神力,下手又一向没轻没重的,南安感觉脑子里嗡嗡作响,天灵盖都快被敲碎了,但也知道见好就收,忍着疼没说话,被她拉着跌跌撞撞冲出去,直奔医务室。
被桌板这么一砸,又被铁拳制裁过一遍,南安彻底没了进食的欲望,桑娆却饿得眼冒金星,从医务室出来就立刻转道去买吃的。
南安举着包好的左手先回教室,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宋凉前桌的“探长”说话的声音:“你不知道,那一声可响了,哐当一下,我在走廊上都听见了!”
她心里一动,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涌到头顶,整张脸涨成了番茄色,做足了心理建设才硬着头皮推开门,一步一步往座位上挪。
眼明心亮的“探长”哪里肯轻易放过她,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老实交代,你刚才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南安支支吾吾的找不到说辞,前排的宋凉突然转过头往这边看了一眼,正对上她躲闪的眼睛。
她胸口砰砰狂跳,连忙转过脸,凶巴巴地瞪着“探长”:“我没有!”
“探长”咧开嘴笑了笑,刚要再调侃两句,却接收到宋凉投来的类似责怪的目光,只能耸耸肩膀走开:“你说没有那就没有咯。”
逃过一劫的南安顺着“探长”离开的方向望过去,发现宋凉正隔着几排座位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明亮清澈的眸子里似乎流露出几分关切:“听说你中午给我发作业的时候夹到手了,没事吧?”
“没事,我涂了点药,很快就会好的。”南安下意识甩了甩左手,却疼得倒抽一口凉气,被口水呛得直咳嗽,脸上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红晕很快又蔓延开来。
宋凉抿着嘴唇,耳根慢慢染上一层跟她类似的胭脂色,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眉眼上,眼底笑意更甚。
南安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一颗心顿时变得七上八下,慌忙掀开桌板,埋头去找下午要用的书,过了一会儿才冷静下来:那封信他到底看没看啊?
还没容她细想,老母鸡阮北宁就一路带风地跟着桑娆冲进了教室。
他跑得很急,一进门就宛如尔康附体,抓着南安的手连珠炮似的发问:“你怎么搞的?手怎么样了?疼不疼?还能动吗?”
南安心里像塞着几十个跳舞的稻草人,毛毛躁躁地戳着她,嗓子眼里也干干的,只能胡乱敷衍着:“我给宋凉……”她指了指对面的宋凉,又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实在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心虚得声音都低了下来,“给同学发作业,不小心夹到的,没什么事啦,都上过药了。”
阮北宁松开她的手,深深看了一眼对面正在往桌板边缘贴胶带的宋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语气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那就好,那我回去上课了,你放学别骑车了,我载你回去。”然后转身出门,脚步比来的时候还要匆忙。
南安头皮一紧,立刻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桑娆:“怎么回事?”
桑娆连连摇头,回给她一个更疑惑的表情:“我就说你的手受伤了,其他的什么也没说啊!”
南安心头惴惴不安,总觉得要大祸临头了,整个下午都趴在桌子上长吁短叹,连看宋凉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更别提去揣摩他对那封信的态度了。
这种感觉就像第一次做小偷就被当场抓包,除了慌还是慌,更何况,加上“探长”和宋凉,她一天之内已经连续被三个人抓包了。
这是什么概念?这是什么概率?这就是活生生的诸事不顺的水逆典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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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挨到放学,南安被桑娆拖着到车棚取车的时候,阮北宁和萧倦早就已经等在那里了,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萧倦,你今天就别送我了,我自己回去吧。”走在南安身后的苏韵也察觉到一丝丝的不寻常,率先打破僵局,非常自觉地转身走了。
“那你路上小心点,明天早上我在巷口等你!”萧倦追上去朝苏韵挥挥手,趁机给南安递了个“好自为之”的眼神,然后抬头去望天。
天边乌云密布,隐隐传来一串沉闷的雷声,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雨即将落下,车棚里的气氛也降至冰点。
南安磨磨蹭蹭走到阮北宁面前,视线落在他扶着单车的手上,清楚地看见薄薄的皮肤下面因为用力而浮起的淡青色血管。
“你跟那个宋凉是怎么回事?”
阮北宁一问出这句话,南安立刻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抬头去看萧倦,对方马上摊开两只手以示清白:“我真的什么都没说,是他自己发现的。”
“我早上扔垃圾的时候,看见你写的大纲也在垃圾桶里。”阮北宁的语气又冷又硬,如果化为实质,应该能在地上砸出好几个大坑,“那是你最喜欢的信纸,我以为是你不小心扫进去的,就放回你抽屉里了……”
他的声音不大,即使这个时候还克制着自己的怒气,南安却心惊胆战,想也不想就昂着头高声辩解:“那是我无聊写着玩的!”
“我原来也以为是你写着玩的,你不是一直喜欢写什么小故事吗?我还以为那是故事的大纲。”说到这里,阮北宁怒极反笑,手指紧紧攥着单车把手,指尖苍白。
“今天我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个叫宋凉的人,还跟你是一个班的,你还给他发作业弄伤了手!”
他特意把“发作业”三个字音咬得特别重,南安张着嘴巴,却说不出半个字。
原来没有人出卖她,是她自己暴露了!
这叫什么事啊!
阮北宁盯着南安头顶的发旋沉默了好一会儿,猛然抬头,狠狠斜了对面的萧倦一眼:“你早就知道了吧?这种事你居然还帮她瞒着我?”
萧倦自知理亏,连忙上前赔笑脸:“是我不对,是我带坏了她,还帮她瞒着你,对不起对不起,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吧。”顺手把南安往后拉了一把。
桑娆发现战火并没有波及自身,终于稍稍放松下来,牵着南安噤若寒蝉地站在一边,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要下雨了,我们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