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境（2 / 2）

谢水荇在他对面坐着，手掌撑着脸，睁着他那双黑黢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他：“师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归采继续斟酒，轻描淡写道：“问了些人。”

“那些恶作剧的小妖？”谢水荇乐了。

归采抬眼：“你知道？”

“碰到一个好心人，”说话间，归采加的菜陆陆续续上了桌，并上一壶清酒，谢水荇担忧道，“这么多菜，吃得完吗？”

归采淡定地说：“尽量吃。”

桌上酒瓶通身透明，像是用水晶打磨而成，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清冽的美酒。谢水荇刚刚在萧融那里吃过饭，现在暂时塞不下，干脆趴在桌上，看着归采吃。

瓶口平静的水面忽然微微颤动起来。

谢水荇心头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的酒壶便蓦地炸开。

碎片迸裂，疾射而来，划过他的太阳穴，下一秒，一面广袖便横在他眼前，挡下碎片与酒液。

他胳膊一痛，整个人就被归采拉进怀里，随后视野天旋地转，他已经一头栽进湖水中。

回廊上的灯笼纷纷熄灭，轰隆一声巨响，阁楼猛然倒塌。

尖叫声此起彼伏，颊边擦过水袖，他听见歌女崩溃的哭喊，简直要他的刺破耳膜。

谢水荇屏住呼吸，与归采一齐浮出水面。

原本明亮的苍穹已经变成一种很深很深的蓝色，只能看见些许朦胧的微光。

至于那条庞大的吞梦鲸，早就隐藏在了漆黑的海水里，看不分明。

归采搂着他，轻巧地跃到岸边，原本的回廊已经变成废墟。

他随手一挥，剑光散开，撑起一道屏障，挡住了砸下来的房梁。无数柄袖珍小剑在前开路，也照亮了坍圮的楼阁。

“是地动。”谢水荇低声说。

归采：“嗯，有人在捣乱，你跟在我身边，千万不要乱跑。”

谢水荇亦步亦趋，道：“好。”

海底地动，势必会带来海啸，就连妖市都被直接摧毁，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地动。谢水荇抬眼打量周遭，妖市一片废墟，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修士们各显神通，祭出法术将周围照亮，发光的鱼群惊恐地游来游去，搅得人心烦意乱。

谢水荇看了一会儿，眼睛就被归采遮住，他听见归采不高兴道：“别看了。”

谢水荇：“……”

谢水荇：“哦。”

在地动里死里逃生的人或多或少都挂了彩，鲜血直流。回廊情况不算太糟糕，大多数食客都飞快跳进水里，现在正陆陆续续爬出来。

刚刚还在水榭楼台上起舞的舞女已经不复之前的妩媚，她浑身都是水，长发被打湿，纠结在一块，脸上的妆容乌糟糟的，雪白的手臂上有七八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无数虾蟹从房屋废墟下爬出来，飞快地往外逃。

天上忽然传来恐怖的挤压声。

谢水荇的心脏停跳了半拍，他看着苍穹上似乎出现了树枝一样的裂纹。海水挤压着脆弱的罩子，一点一点将妖市上罩子撕碎。

“师父！”谢水荇手脚冰凉，一股凉气直窜天灵盖。

归采拉住谢水荇的手，一如既往的平静，他凝望着漆黑遥远的深海，道：“不用怕，是东海的绝境开了。”

“绝境？”

谢水荇愣了半晌才回过味来。

之前吃饭的时候，萧融给他说过一些妖市的传说，譬如千年难得一遇的深海绝境。深海绝境最开始是什么地方，已经无人知晓，但它上古时期就已存在，无数上古大能来到此地，又殒落在这里。

其中不乏渡劫期修士，乃至扛过飞升的九霄神雷，却兵解为地仙的修士。

千万年里，绝境中孕育众多的天材地宝，仙草神兽，灵泉功法比比皆是，改天换命、洗髓伐骨，都不再是痴心妄想，甚至还有早已断绝的上古大能传承。

若是能得到这些大能的传承，就能出去开宗立派，在九洲上呼风唤雨，成为一代巨擘，岂不美哉。

所以，即便绝境中危险重重，仍然有无数人前仆后继，趋之若鹜。

妖市，最开始就是等待绝境开启的修士门暂时落脚的地方，渐渐的，人越来越多，海族们也聚集起来，便形成了一个小集市。长此以往，妖市便这么形成。

然而绝境上次开启距离现在已有一千多年，大多数人竟然忘了妖市就在绝境旁边。

谢水荇抓住归采的袖子，惶急道：“你就是奔着绝境来的，我们要去绝境？”

归采冷静地把他手指掰开，安抚他：“不急，我们先去海不枯。”

就在此刻，异变突生。

天上的罩子终于不堪重负，海水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铺天盖地地向下压过来。声势浩大，令人悚然而惧。

归采手指一划，剑气纵横，在谢水荇周围撑开一个稳固的结界，袖珍的小剑不断旋转。

随后，他手掌一翻，取出一枚圆润的珠子，喂进谢水荇的嘴里。

“避水珠。”归采低声说，“含在嘴里，待会儿我送你离开。”

谢水荇震惊地瞪大眼睛，海水已倒灌进来，将妖市淹没，归采的墨绸一般的黑发在水中漂浮，衣袂飘飘。

他厉声喝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