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洲(2 / 2)
他照常练了剑法,顶着满头大汗,满山头地找归采。
然而归采不在,他常住的竹屋也空荡荡。谢水荇满头雾水,转悠了一圈,终于最后云崖边的石头上,找到两个熟睡的团子,毛绒绒的,一黄一灰。
奇怪,这俩夜猫子总是精神充沛,怎么这个时候还没醒。
他俯身戳了戳海亭的肚皮,没有反应。
“他们不会醒来的,”归采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谢水荇一惊,连忙回过身。
归采右手扶住剑鞘,静静地站在崖边,寒风灌进他的广袖,衣袂被吹得猎猎作响。
“为什么?”
“我给他们下了昏睡的法诀,去东洲不能带着他们,”归采说,“否则会有麻烦。”
末了,他用手背摸了摸谢水荇的额头,入手一片冰凉,遂低声斥道:“练完剑,就要去把衣服穿上,当心着凉。”
“忙着找你们,”谢水荇弱弱道,“所以没来及。”
这三年,他装嫩的技术炉火纯青,示弱撒娇信手拈来。最开始他还有些别扭,现在完全没有负担。
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他现在的壳子,就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把你的行李收拾好,”归采给他披上外袍,“我们马上出发。”他说完后,捏着两只猫的后颈,把它们提起来就转身离开。
谢水荇留在原地,震惊道:“这么着急?”
“乐逊告诉我,今天就是出发的最好时候。”归采停下脚步,说,“速度快些。”
南洲到东洲,相距数万里。
谢水荇趴在床边,看着归采把两只小猫放在竹榻上,又细心地为他们盖上棉被。这两只小猫睡得人事不省,软成一滩水,跟没骨头一样。
“为什么不带他们去?”谢水荇好奇道。
归采掖好被子,直起身,说:“他们都是我在海外东洲捡来的。”
谢水荇抬眸,发现归采的眼神柔和温暖,他忍不住道:“所以起名海楼、海亭?”
归采道:“你不用知道这些琐碎的东西,行李收拾好了?”
“嗯,”谢水荇指着一旁的竹箱,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像是在撒娇,“师尊,靠你了。”
……
踏上水云舟,谢水荇便趴在船舷上,眨也不眨地看着船下掠过的风景。
白玉京、银汉玉桥、重轩城,无数壮丽风光倒影在他的眼眸里,又很快消失。水云舟一日行万里,谢水荇不过打了个盹,三清宗就被甩在身后。
他躺在床上,以手支头,凝视归采。
黯淡的房屋中,归采周身蒙着一层淡淡的白光,他本就清俊至极,就这样盘腿坐着,广袖垂下,恍如美玉生晕,好看得让人头晕目眩。
归采就守在他的枕边,闭目打坐,隐约能看见袖珍小剑在他身边盘旋,吞吐着锋利的剑气。
过去他和归采见面就上武器,还从未像现在这样,共处一室,却相安无事。
不过相安无事的前提是,归采不知道凤重山壳子里,装着谢水荇的神魂。
谢水荇在心里叹气,就希望你能迟一点发现,我是你恨之入骨的仇人。
他来到船舷边,趴在阑干眺望远方,一觉醒来,已经是黄昏时刻,他们到达东洲最辽阔的平远地带。
天空中绚烂的火烧云一直绵延到远方。
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有一座城池,比白玉京还要宏伟,不论向左看,还是向右看,都望不到尽头,活像是卧在平原上沉睡的黑龙。
那是昱朝国都。
朝歌。
他来过东洲,东洲富饶繁华,大多数地方都是平原,昱朝的开国皇帝是个大乘期修士。
这里最开始也是凡人国家,国君昏庸无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觉得谁都垂涎他那个位子。
偏偏他又没有识人之能,谁说好听的话,他就宠信谁。谁若是惹他不开心,便随便拟了个罪名诛人九族。
每两年,朝堂便空了一半,整个皇朝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早就被蛀虫啃噬得千疮百孔。
不知是哪个“罪臣”的遗腹子被仙人带走,修至元婴后又回到东洲,凭一己之力,强行斩断龙脉,杀死了皇帝,自立为皇。
谢水荇曾经来过朝歌。
由于皇帝就是修士,千百年下来,昱朝土地上,凡人和修士混居,一起繁衍生息。有散修曾笑言,在朝歌,金丹满地走,筑基不如狗,元婴期修士也一抓一大把。
每天在街上乱逛,若是运气好,甚至能瞧见出窍期修士。
而在东洲更东边,就是妖修居住的大荒东洲与海外东洲,谢水荇还没有到过那里。
他摊开手掌,仔细端详手心。三年前他这手,纯粹是皮包骨头,又瘦又小,怎么看都像个小乞丐。经过三年的调养,他的手已经大变样,修长白皙、手心红润。
“想去那里看看吗?”归采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与他一齐望着地平线上的庞然大物,“它叫朝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