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1 / 2)
清晖投去的一眼无波无澜、不藏情绪,然其眼尾天生略微低垂,小扇般的羽睫细密纤直,半开半阖之间洒下阴翳,明明灭灭的眸光或可睹。他的左眼下方不偏不倚生得一颗泪痣,眼尾的淡淡红痕与这如空白宣纸上的一滴墨点的泪痣倚在一起,竟将这投来的无欲无求的眼神渲染得如怨如慕、万般旖旎。
若说其颜似寒潭般清清冷冷,无悲无喜,那这双明明无情却又风情无双的眼就是晚照在深尺寒水中的明月,跌撞进去,就再也出不来。如若说他的皮相有五分之姿,那其浑然天成的风韵就该是十二分,多的两分,一分荡心,一分夺神,勾人而不自知。
霎那相对,冷若冰霜又万般缱绻的眉眼直教范亥片刻失神,怔忡之间手中玉扇掉落在地,坠于青石板上发出铿锵之响,然这响动却比不上他此刻的心跳分毫,如雷如鼓,怦怦不绝。
范亥只觉自己身似游云,踏无实地,由着那如玉乌眸变幻成情丝一丝一丝从外到内将他缠缠绕绕,缠得心飘飘然半天不落下。
须臾之间,清晖已步罡踏斗,行完繁礼。
本就是闷热天气,他又着一身素洁长衣,且外披鹤裘,故就算天生体寒,此时做完几番动作后也不免出了一身薄汗。但清晖虽是出了汗,却并不如常人般凝结成汗珠一滴滴坠下。细密的汗渍浮于皮肉之上,似出浴后的雾气。
于是在旁人看来,这白脂冰雪的脸庞此刻笼了一层朦胧粉潮,连眉眼间的冷淡之意都被热意融化,褪去了不少,又借日光一照,如金粉闪闪,仿若神光,只敢远观不可攀。
几缕青丝沾了薄汗而黏在了脸侧,顺着其垂坠的方向向下,是曲线好看的雪白脖颈,最后再没入了那掖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春色的交领之中。
范亥看着穿得庄重禁欲的清晖,如夜黑眸中暗生无数杂思。
这厢清晖完成祷仪后便下了白玉台,台上巫姮也将刻好祈雨之词的龟壳投入了丹火之中。
龟壳在烈火炙烤之中骤裂,橘红色的火焰中时不时爆出几点声响。
长直白烟徐徐上升,悠悠将凡人所祈传到霄汉之上,仙境之中。
……
九万里苍穹之上,有天上宫阙,白玉京城。
云雾绕绕的圆石桌旁,有仙人各执一子于星子错落的棋枰对弈。
忽地,棋盘上方霞光一闪,竟凭空现出一方尺水镜来。
“凡间这是又如何了?”头戴珠冠冕旒的天帝几乎在水镜出现的一瞬间就感应到似地淡淡开口,语气中却深藏了一丝不屑。
然无人作答,坐于他对面的玄衣男子一双属于妖兽的银色竖瞳自始至终只盯着纵合连横的棋盘,没有向那可显现森罗万象的水镜投去一瞥。
天帝似乎也不在意,他懒懒看向水镜,镜中恰好是朱丹宫墙之内,白玉高台之上做法之情景。台下有一白衣少年举目向天,眼波随冉冉上升的青烟流转,眼尾泪痣似点墨,唇珠殷红如**。
两指顿时失力一松,珠玉白子掉落于棋盘,冲撞得其他棋子四散移动,将一局白子已有大胜之势的棋局葬送。
转瞬之间,天帝已破空离去,只余风中一声“求雨么……”飘散云海。
而余下的玄衣男子仍旧只将视线放在棋枰之上,作为九天之上的仙人,他不仅双瞳妖异与仙不同,且玄色广袖下还奇怪地用绷带紧紧包裹缠绕着双臂,手肘之上套有一乌木臂钏,不露出一点肌肤。
只见男子袍袖一挥,棋局转瞬就恢复到了方才白子未落之时。
他于棋笥之中捻出一枚黑棋,清明的银眸映出这一盘白棋之势大盛的棋局,只见他修长的两指执棋,沉稳落子,随着这一枚莹润光滑的棋子落下,枰上局势竟因这单单一子而风云立变、乾坤扭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