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年(1 / 2)
为着不让她娘总提心吊胆惦记着那事,姜织生生忍住没敢偷偷去把那只鸡再挖出来,并且她和姜犁都有风寒的迹象,也没办法出去找吃食。
姜犁的十岁生辰,除了早晨的那场惊吓,其余同往常一样并无二致。
林移桃在灶台熬粥,姐弟俩烧得迷迷糊糊,被迫齐齐躺在了床上。姜织早上被冷水那么一浸,整个头都是木的,这时候缓和下来,只觉得四肢绵软,双眼沉沉,感知有些迟钝,但唯独那火烧肚肠般的饥饿感——
“咕噜,”肚子很应景的响了一声,姜织后知后觉,她们娘儿仨已经整一日没有进食了,她不由费力地转身,想去看弟弟姜犁。
“唉,”她听见姜犁叹了一息,他没有喊饿,也没有提自己生辰,甚至没有追问早上那场慌乱的原由,小小的孩子竟像个大人,悲哀又无奈地,低声叹息。
她的幺弟,今年才十岁,姜织的心都要被揪了起来。
“姐,反正拿都拿了,”下一秒,姜犁又小声嘀咕了句:“咱们什么时候,再找个没人的地儿煮了吃了。”
“嗯?”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姜织神志清醒了不少,情绪拉扯回了现实。
“说了不提了,那个吃不得,”她语气刻意放得凶,方才一直在劝诫娘亲,却忽略了敲打弟弟:“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忘了它。”
姜犁沉默了会儿,像是倔着一股劲一般,又说:“为何吃不得,本来就该有我家一份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姜织却突然听懂了,想必是傍午时六婶儿的话刺激了他,如果她爹姜顺时还在世。
祭祖过后的牲品,是会分给他家一份的。
这事不知是谁告诉他的,明明爹爹去世时,姜犁还小,应当没有多少印象,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连村里的人时不时还是会提起他爹,十足惋惜的样子,一次次提醒,如果犁耙他爹还在世。
无怪乎娘亲一直走不出去。
“可是爹爹已经不在了,”姜织艰难地伸出手,去抚姜犁的额头,眼里闪着水光,却认真地告知他:“我们要念着他的好,可是不能再念着他在时的好,你明白吗?”
姜织不知道这样说姜犁可听得明白,她柔柔地抚着弟弟稚嫩的面庞,也轻轻叹了一息,姜犁抬眸和她目光相触及,顿了一顿,一双幽黑的瞳仁愈亮,像是会意地点了点头。
“织织,叫醒弟弟吃粥了,”林移桃端了两碗粥过来,她心里有愧,特地多撒了几把米,还掏出了两个用来做种的红薯,熬了锅香甜绵稠的杂粮粥,姜犁想必饿极了,埋头吃得仔细,一碗粥很快见了底,舔舔唇角明显还不够,却说自己饱了让娘也去吃。
姜织不由得又心疼,心想等伤寒好些,必定要想些法子,补偿姜犁一二,也至少得让一家人能填饱肚子。
林移桃自然也是心疼的,因此大年初二天未亮,就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了。
娘家虽说也穷,但哥嫂多少会置办年货,大过年的,姜织姐弟去拜年,他舅母为图吉利,脸色也会收敛得多,林家老爹老娘心疼外孙,还会把自己攒的口粮偷偷塞些给姐弟,因此去外翁家拜年,成了往时姜织姐弟最期盼的事情。
但姜织已经很多年没去过外翁家了,前世娘亲出了那样的事,外祖母似是来哭过一场,倒到底理亏丢脸,被舅舅舅妈强拖着回去了,之后听说舅舅家的儿子也出了什么事,林家自顾不暇,两边就鲜少来往了。
外祖家的林岭村和茶和山隔得远,林移桃没有钱坐牛车,娘儿几个步子慢,光走路得花费一整日,母子三人天冒鱼肚白就出了门,紧赶慢赶,好歹在傍午进了屋。
大年初二,嫁女回娘家天经地义。到了外祖家,姜织姐弟乖巧地一一给外翁外婆、舅舅舅母拜了年,外祖父母、舅舅自是高兴不已,舅母也还算客气地上了茶水果碟,招呼了姜家母子两句。
林移桃来时为鼓励儿女赶路,一路捡着好话说,说什么舅舅家往年过年都要煎油豆腐,油豆腐软陶陶可好吃,还要熬糖,饴糖可香甜,还有瓜子果儿,阿婆攒了一年的南瓜子儿,都炒得香喷喷,就留着等姐弟去吃....
但等到了一看,林家的日子也过得紧巴巴,桌子上就摆了一盘炒米,一盘炒南瓜子,以及一整块硬邦邦的黄糖。
大人们许久未见有说不完的事,小孩们就端着苦茶水在喝,桌子上的东西分量都不足,姜织姐弟对视一眼,也不敢伸手去拿。
林家舅舅叫林移山,是个再憨实不过的汉子,他见姜织姐弟俩瘦骨嶙峋,又目光怯怯不敢拿东西吃,内心也是难过,暗中一咬牙,就要伸手去敲碎那块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