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1 / 2)
小农小户家极少进油水,苏璨吃不惯,自己熬炼了动物油,但只有一小罐,所以她平时极少炒菜,大多都是用煮的。
但苏璨这次用昨日进城买的食材做了一顿近三月来最丰盛的午餐,四菜一汤。
容珩坐在桌前,捧着碗,长指并了并筷子,加起一块色泽诱人的红烧肉,咬进嘴里慢慢的咀嚼。
那双黑亮的眸子则一瞬不瞬地望着面前的老鸡汤,温吞地吃着每一口,动作慢条斯理。
有些人吃饭,都赏心悦目。
苏璨攥着筷子,斟酌措辞后开口:“我有话和你说……”
“食不言。”容珩抬眸瞟了她一眼。
轻描淡写的眼神却让苏璨将到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然后看着容珩将一桌饭食都咽进他的肚子。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正准备清清嗓子……
“收拾。”容珩指了指眼前碗盘。
“好。”苏璨竭力维持微笑。
将碗碟清洗干净,她从炊棚出来时,眸光落在庭院晒着的被褥与容珩换洗的棉袍。
自冬阳愈发不吝惜阳光后,漫山积雪溶得残缺不成片。
被褥棉袍,不再滴答落水,只残留微微的湿润。
如今看,迎着阳光的那一面,竟染着薄薄的淡金光晕,将温馨平淡添进这方冷清的院落。
她略略失神。
进屋蹲到墙角,将先前藏在墙砖里的钱银拿了出来,与今日卖熊瞎子的钱咚地一声放在桌面,然后看向半躺在榻上的容珩。
那双深深的黑眸,同样静静地望着她,淡色的薄唇呈直线紧抿。
她深吸了口气。
“从我们商量好的那天算起,你在我这里共住了四天。住宿费、伙食费、被褥杂七杂八的,拢共收你五两,已经从你给我的银子里扣了,剩下的我贴几文钱,给你凑个三百两。”
容珩未言,静默至极。
苏璨继续说道:“今天那只熊瞎子一共卖了一百四十九两,但论起来你出力最多,我们三七分,我就取四十七两。方才还村长七两,从我那份扣,我拿四十两,剩下的一百两全是你的。”
悉数说完,室内寂然。
“你倒是说句话啊。”
在容珩久久凝视下,苏璨大拇指腹慢慢摩挲着食指侧腹。
按她最原始的计划,钱攒的差不多就该离开桃溪村了。
遇到容珩每日收入一两后,她合计着再有半月存银就差不多了,收租存钱顺道过年,还清欠款,欢欢喜喜地离开桃溪村。
但今日张寿如此一闹,村里皆知她“未婚夫婿”来寻,俗话说戏要做足,依着情理她不好再于村里滞留,是以她将离村的日期提前。
当然,关键还是……存银够了。
至于容珩自然该分道扬镳了。
“我是累赘?”容珩黝黑的瞳仁不似原有的明亮,仿若夜空失了璀璨。
“不是。”苏璨想到容珩那日的身手,连连摇头。
“可以少吃。”
“也不是因为这个。”
两人对视,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清浅,又带着一缕紊乱。
顿然,容珩的手犹如失了力气一般垂在身侧,视线离开苏璨,轻轻地低头,毫不忌讳让失落与难过占据仅露出小半的侧颜。
苏璨唇瓣抿着。
她留下他,皆因私念,无关善心。
可令她惴惴不安的事情并未发生,如此,她……不需要他了。
然,望着那张黯淡的面容,心尖却难得地被复杂与内疚侵略。
他持剑满阴魂注定孑然一身。
她纵火焚草庐安容牵肠萦心。
路本归路,桥本归桥。
容珩闭了闭眼,再看向苏璨时,眸底澈然,“记得晚饭,还有早饭。”
“……”苏璨觉得她一定是失了智才会为容珩内疚。
“放心,我昨天买的就是你撑死,也吃不完!”
“那就好。”容珩点了点头,玉琢似的脸,拨云见日般的焕然。
晚上天幕如墨,没有月,只有一团团云层从山的那端,有股老态龙钟的味道,慢吞吞地聚拢移来。
连风声都没有,静静悄悄的,偶尔响起农户门后翻转侧身悉悉索索的声音,与犬的一声呜咽。
薪火明明灭灭,苏璨潜意识蜷着手脚往里侧挪了挪。
容珩阖着的双目缓缓睁开,深黑的眸底一抹冷冽杀意转瞬寂灭。
他的动作很轻,怕惊扰到身侧酣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