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丧（1 / 2）

天色渐凉，暮色沉沉，窗内红烛摇曳，窗外阴雨绵绵，房檐的积水滑落，在地上激起一圈圈的涟漪，她倚身靠在窗沿，看着窗外的落叶细雨，忽然发现，原在不经意间，已是秋日了，曾经的秋，带着微风习习之气，是她最爱的季节，而今也只是流转经年，不复当初……

“天凉了，窗外寒气重，娘娘还是别靠着了，免得着风。”清秋一边说着，一边欲将怀里的红色披风盖在倚靠在窗沿上的白韵旋身上。

“不用。”白韵旋声音清冷的不带丝毫人间烟火气，与清秋手中那袭艳红色的衣衫形成鲜明的对比。满头的金钗翠钿，周身的璎珞流苏，琉璃佩环，无不彰显着她高贵的身份，尽管这身份对她来说毫无吸引力。

“可……”清秋想要劝阻，可刚一开口，殿门却被打开了。

翠璃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神色中满是惊恐悲戚，“扑通”一声跪倒在白韵旋脚下，哀泣道：“娘娘！”

见此，白韵旋眼角微挑，冷漠的问道：“何事？”

翠璃身子忍不住的不停颤抖，要说的话明明就在嘴边，可怎么也吐不出来，好不容易开了口，却也是断断续续的不成调子。

“娘娘，您……您……节哀，皇上，皇……他……他……刚刚……崩逝了。”

“这么快？”她的声音极轻，像是叶子落在地上，只是因为终年带着一股清冷之气，听着叫人不寒而栗。

“娘娘节哀！”翠璃跪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

皇帝虽正值壮年，可身子却一直不好，入秋之后，更是缠绵病榻无法起身，国丧本就在意料之中，琉璃原也不该如此惊惧，可偏偏此刻翠璃要面对是金国的皇后，是随皇上共战沙场，打下半壁江山，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帝后！她焉能不惊恐畏惧。

自翠璃进宫那日起，她便时常听起宫里的嬷嬷们谈论这位只有在话本里才会出现的厉害人物。

毕竟自白韵旋之前还从未有女儿征战沙场的先例，何况那人还是皇上的妻子。

无论是宫内还是民间，有关她的流言就如同是秋日树干上的落叶，洋洋洒洒，风一吹，就一股脑的全部倾落下来。

天下人也许不晓得亲王众臣，但无一人不知晓这位帝后，一个曾鲜衣怒马征战沙场的巾帼英雄，同时也是被皇帝三废三立，因残害皇子，干涉朝政，以祸乱宫闱的罪名险些被皇帝处以死刑的囚徒，众人很清楚，若不是皇帝病重，朝纲不稳，白韵旋绝不会恢复身份，从狱中被请出来主持大局。

白韵旋瞧了一眼地上的翠璃，神色波澜不惊，随手一挥，淡淡道：“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翠璃如释大负，叩了首，逃也似得奔出了大殿，脸上惊恐的神色，直到出了殿门也未完全散去。

“娘娘。”一直陪在白韵旋身边的清秋上前轻扶住她的手，担忧的说道：“娘娘，您务必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清秋打从十四起就跟了白韵旋，如今也有三十年了，整整三十年她一直陪在白韵旋身边，无论她是贵是贱从未背弃。三十载的光阴，她一步步的见证白韵旋的成长，从以前的开朗明媚到如今的冰冷沉静，从开始的不争不抢到现在的权倾朝野，清秋明白她这一路的坎坷辛涩，纵使在外人眼中，白韵旋是如何的狠毒阴辣，但于清秋眼中，白韵旋只是白韵旋，永远也是她的二小姐。

“清秋什么时候了？”白韵旋轻声询问。

“已经二更天了，娘娘，可要……可要去看看皇上。”清秋斟酌着问道。

白韵旋漆黑的瞳孔内一片死寂，淡淡道：“见什么，不什么也没了吗？”

明明白韵旋表现的很平静，可越是这样，越让清秋心疼，她怎会不了解二小姐对皇上的情谊，当年禹王叛乱，即使是屠刀悬颈，九死一生，白韵旋也从未背弃过皇上，如今听闻皇上去世，她又怎可能心如止水，如今的这般强忍着的模样，才更让人不安与心疼。

“娘娘！”清秋心痛的叫道。

“怕什么，本宫如今有什么承受不住的，你还担心我疯了不成？”白韵旋轻嘲，当年那样难堪的处境她都活下来的，如今不过死了一个不爱她的人罢了，她有什么撑不住的。

“娘娘，奴婢心疼您。”清秋哽塞道。

清秋不明白，人世间有那么多的深创剧痛，怎么偏就都让二小姐遇着了，二小姐的命已经够苦了，老天爷怎么就是不肯放过她呢。

“有什么可心疼的，一切不是已经都结束了么。”

白韵旋抬起头，望着窗外阴沉的夜色，仿佛是要将人拖进深渊一样。

“也许从一开始，我便不该相信他的。”没由头冒出的这一句低喃是说给自己的，也是说给他的。

当初若不是她一意孤行硬要嫁与萧殇离，那么她也不会被囚禁在这深宫，她的父亲和兄长也不会被扣上谋逆的罪名，一切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娘娘，奴婢扶您休息一会儿吧。”清秋听见白韵旋的话鼻头一酸，眼圈发红的劝道。

白韵旋摇头道：“现在并不是休息的时候。”

清秋不明白白韵旋话中的深意，只是看着自己从小照顾的二小姐如今再不复笑容的模样，委实心中赌闷心酸。

“娘娘，您就听奴婢的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