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班长(1 / 1)
下午阳光正好,温柔地洒落在男孩子宽阔的肩膀和略显淡漠的脸上。李枚听着他冷静清晰地汇报班里的情况,思绪不知为什么飘得很远。
即使第一次带班,投身自己所憧憬的职业,实际操作中却很难真正做到平等看待每一名学生。十五六岁的少年,有的清润如松柏,已颇具君子风貌,有的浑浑噩噩,如朽木一般自我放逐,有的上蹿下跳,躁动的情绪永远释放不完,有的如木雕泥塑,迟钝木讷呆板无聊。
傅琮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不同寻常的学生。脸上表情不多,但戏剧节上扮演角色声情并茂,校长都赞不绝口;平时话很少,但轮到他说话时总能讲出一番道理;不论是学习还是参加活动,都尽全力认真去做,因此样样出类拔萃;说不上多热心,但凡是老师或同学开口请求他帮忙,他都一帮到底。办公室老师们私底下戏称他“宝藏男孩”,当他的面倒是从来不这么叫,可能因为他看上去不是经常与人开玩笑的类型。
性格方面,李枚觉得他颇有几分“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的意思。很懂得换位思考,上课提问时,过于简单的问题从不举手抢答,体谅老师把简单问题留给头脑简单的学生的心情。有时候也能看出他性格里保守的一面,比如遇到特别难的问题,除非有十成十的把握,否则不轻易举手,如果在此之前老师点到他,他都会加上一句“我不确定,但可以试试”,虽然每次“试试”都和标准答案一般无二。
在班里,学生们比起她这个班主任,倒是更肯服从班长的领导——但这种情况从开学后就被问题生温焱搅得一团糟。傅琮担任班长期间,充分发挥了老师与同学联系枢纽的职责,瞒上欺下、私自组建小团体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现在,他却正是败在这一点。
刚刚脱离初中严格管束的学生,来到一片全新的天地,上学期披了一层伪装的外皮小心翼翼试探环境,弄清楚游戏规则后,一批胆子大心眼多的人已经开始在某个小头目的煽动下抱成一团,更加放肆地试探老师和学校的底线。如今在班里,不抱团不搞小动作的傅琮反倒显得孤立无援。
大多数平庸的人是环境塑成的。正如一个暴发户作风的家庭很难培养出勤俭节约的孩子,破了一个洞的班集体在打上补丁之前,班里的每一个学生都在这阵歪风邪气的蛊惑下越走越偏。遇上这种学生,即使经验丰富的老教师也颇感头疼,更别提刚刚毕业没有管班经验的年轻老师。
李枚忍不住想,如果不是傅琮这个好帮手,她的班级会不会上学期就出现严重问题了。
老天爷说不定看她这个班主任当得太轻松了,这学期才派了温焱这样的灾星来磨砺她。但事实上,每一个件事都不是突然爆发,问题暴露前长长的潜伏期,她这个班主任竟然一无所觉,实在不能怨天尤人,只能怪自己不够上心。
听完精简却面面俱到的汇报,李枚揉了揉太阳穴,对傅琮说:“行,我知道了。你以后把谁具体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话都记录下来,精确到第几节课。”
“好的老师。”傅琮点了点头。按照惯例,他这个时候该回去继续上课了,但想起班里的情况,又开口道:“老师……”
李枚很少见他犹豫的神色,不禁坐直了仔细询问:“怎么了?”
傅琮薄唇微抿,终于问道:“温焱的家长……同意来陪读了吗?”
李枚神色一变,语气带了几分阴沉:“没有。还有……这不是你操心的,管好自己的学习,替老师看着班里的事,别想太多,嗯?”
……
今天正好是周五。经过五天的紧张学习生活后,高一和高二可以享受完整的双休。
盯着班里的值日生做完值日,傅琮照常是班里最后一个走的人,因此能享受到平时喧嚣吵闹的教室里难得的清净。
他确保所有的窗户都关了,检查完电源关闭情况,看看地上有没有打扫不干净的地方。
……
背着书包走出校门时,傅琮的校服兜里多了一张心形卡片。他从温焱的桌沿撕下这片手工叠成的惨白的心,上面用铅笔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周日晚华贸游戏厅见。
傅琮几乎能想象到,瘦长的少年弯着腰在桌洞里翻找半天,终于找到一根能写字的笔,然后在上课无聊时拿数学试卷叠的心上写下这一行字。这个人应该非常讨厌动笔,短短一句话多一个字也没有,真正做到了鲁迅先生的“一字不可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