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杯(1 / 2)
第七杯
夜风渐渐大了起来。野草的茎叶在凉风中滋滋作响,一阵强一阵弱,一阵远一阵近。细细的草尖被风吹得摇来摇去,有几根扑到褚钰裸露的皮肤上,仿佛什么人正用指甲在他的大腿表面轻轻搔过,带起一股从脊椎骨泛起的绵密痒意。
褚钰双手拢着米色风衣的衣襟,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些:“问你件事儿,你和钱嘉嘉——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吧——关系好吗?”
陆宸予回过神:“谁……钱嘉嘉?认识,不算熟。”
他见褚钰冻得耳朵通红、却拼命维持风度的模样,有心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给他披上,手指刚碰到腰腹前面的扣子,就被一直盯着他的褚钰瞧了个正着,连忙止住了陆宸予的动作。
“诶,这位学弟,黑灯瞎火孤男寡男的,没必要在这儿宽衣解带吧。”
褚钰话说得俏皮,推拒的意思却表露无遗。
陆宸予手指一碾,磨砂面的扣子从接连的缝隙中滑出来,露出内里被皮带锢出了褶皱的白色衬衫。他拧着眉头,有些不赞同地道:“你不冷吗?穿得这么少。”
褚钰瞧了瞧对方单薄到隐约能勾勒出腹肌的衬衫:“彼此彼此。”
陆宸予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褚钰轻轻抽了抽鼻子,他可能真有点儿被冻到了,加上三个多小时滴水未沾,下嘴唇也干裂出几条细小的血缝。他舔舔唇,尝到一股带着水果清香的铁锈味:“没那么娇气——我虽然穿着小裙子,可你不能真把我当个娇滴滴的姑娘看啊。”
陆宸予想说这和性别有什么关系,他只是想关心这个人罢了,话一直涌到嘴边,到底是怕把人吓着,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有吐出口。
“行吧。”陆宸予无奈道:“那我替你等着呗,要等什么人?钱嘉嘉?你觉得这件事和她有关系?”
褚钰自动忽略前半句话:“是啊,所以刚才才会问你和她熟不熟——看你们之前好像是一起来的。”
今晚这场星光舞会的规模并不算大,文艺部自己就可以全部搞定,钱嘉嘉既然能掺和进来,要么是文艺部之内有相熟的人请她帮忙,要不就是她和受邀嘉宾沾了点关系。以原主对文艺部的了解,前一条理由基本上无法成立,那便只有后一条能解释清楚她来的原因了。
陆宸予道:“的确只是认识,熟是半点儿也谈不上熟的。不过这次活动是她出面邀请我过来的,我自己也觉得很奇怪。”
“哦?”褚钰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陆宸予有些尴尬:“她可能对我……有点儿意思吧……”
褚钰抬起头,用眼睛描了一圈陆宸予俊朗的眉眼,从浓密的眉毛到高挺的鼻梁,最终停驻在对方微微滚动的喉结上。
青涩的、成熟的、英俊的、性感的……
这个人的身上融合着少年独有的桀骜不驯和成熟男人的老成持重,像充斥着香草和可可的百利甜酒中混入了辛辣无比的蒸馏伏特加,奶油的气息和蒸馏酒精一齐在味蕾绽放开来,矛盾,却有着独特又致命的吸引力。
褚钰扪心自问,如果是在现实生活中遇到,也许他自己也会对这样一个耀眼却又贴心的男孩子“有点儿意思”的。
他没有深究陆宸予和钱嘉嘉的关系,既然对方一副感到困扰不愿多谈的样子,褚钰也不会这么不长眼地刨根问底。
“我提起她,的确是因为觉得这姑娘有点奇怪,刚刚碰见的时候——就是我说自己在盗墓那会儿——一开始她的反应还挺大的,不过马上就没什么动静了。”褚钰推测道,“也许钱嘉嘉和这只橘猫的死没什么关系,但我总觉得她或多或少是有些介意这个地方的,没准那个把猫尸丢在这里的人,就是想让钱嘉嘉看见,也说不定呢。”
陆宸予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么说起来,舞会刚开始那会儿,她的确表现得有点奇怪……”
往常钱嘉嘉一逮着机会,便要若有若无地撩一撩他,陆宸予虽然无福消受、难受得够呛,可对方情商够高,一直没有说过什么实质性的话。今天舞会之前钱嘉嘉也一直端着这样暧昧的态度,可进了北海大学,对方却一反常态地安静起来,就连多功能厅里她的位置被安排在陆宸予旁边,钱嘉嘉也没有仅此机会多和他说两句话,唯一一次贴到陆宸予身上,反而很大可能真的是出于意外。
而且陆宸予已经离席这么长时间了,对方也没有在微信上问他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之类的话。
“不过仅仅是猜测罢了。”褚钰耸耸肩,“也有可能是我犯了‘证实偏见’——倾向于搜集可以证实自己观点的信息资料,而忽略了其他的不利条件——看一会儿有没有人来,或者来的人是谁吧。”
正说着话,褚钰眼尖地瞥到陆宸予握着铲子的那只手上多了个黑点,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细脚伶仃的蚊子,正贪婪地吸着陆宸予的血,褚钰下意识地伸出手挥了上去,想把蚊子赶跑。
陆宸予愣了一下,反过手来一把抓住褚钰的指尖,脚重头轻的铲子失去了支撑,“砰——”地一声闷响,摔倒在脚下蓬松的泥土和草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