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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杯
“监控?”陆宸予抬起头,左右环顾了一圈。周围是及膝的草丛,只有脚下这一小片空地可供站立,昏暗的路灯直插进外面甬道的边缝里,灯下几只飞蛾在微弱的光源内飞舞聚散。
倘若将这片草丛在北海大学的地图上圈出来,便会发现它不过是从东校门到南一校门的若干条通道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小黑点罢了。
既非学校重地,又非十字路口,除了不远处立着的一栋教学楼,再没有半点特殊之处,这样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学校会特意在附近安一个摄像头吗?
陆宸予疑惑:“这种地方会有监控?”
“一般而言是没有的,”褚钰解释道,“但是北海六七年前出过安全隐患——也算是‘丑闻’吧——那时候北海安保不严,又是著名旅游景点,许多校外人慕名而来,都把这儿当公园逛。有个专喜欢暴露身体器官的变态混进了学校里,专挑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待,黑灯瞎火冷不丁冒出来,吓着了不少小姑娘。等保安接到消息后赶过来,那人却早就跑没影了——从那时候起,北海就加强了安保,可又不能拦着游客不放他们进来,便购置了一大批监控,专往犄角旮旯的地方安——最后好歹是把那个人抓住了。”
猝不及防听到一耳朵友校“辛秘”的陆宸予:“……闻所未闻。”
褚钰耸耸肩:“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儿,大概被学校压下来了吧,又过了这么多年——我也是偶然从一个安保小哥那里听说的。”
这种涉及自己母校颜面的“事故”褚钰张口就来,陆宸予听得热闹,心里却难免有几分不是滋味——他一向是个护短的人,在不触犯原则的情况下,无论碰上什么事,最先考虑的永远都会是自己在乎的人或事。
价值观的碰撞总是不那么让人愉悦的,陆宸予皱了皱眉,试探着问道:“事情既然不那么光彩,贵校又始终避讳,学长您就这么告诉我了……”
合适吗?
他顿了顿,三个带了点攻击性的字眼在舌尖绕了一圈,却不晓得为什么没有吐出来,反而融进唾液里,顺着滚动的喉咙一起咽了下去。
——畏首畏尾得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
陆宸予拼着全力收敛锋芒,褚钰却立刻明白了对方话里的质疑,他歪着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我一直觉得,一件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它就是个板上钉钉的事实,也许它的后果和影响会因为多种因素而发生各式各样的改变,但这件事本身并不会因为刻意的隐瞒或宣扬而变成另外一个,我又为什么一定要对它讳莫如深、提都不能提一句?”
褚钰从来不是一个多勇敢多坚强的人,过往的经历注定了他不会像这幅壳子一般活成个小太阳。他在乎别人的眼光,会因为别人的评价而或喜或怒,但他也始终有着自己的坚持,比如他喜欢穿裙子,想穿裙子,就决不会因为外面的风刀霜剑而避讳这个事实。
褚钰接着道:“就比方装监控这件事——我大言不惭,自认为表述得还算客观,讲个故事罢了,至于怎么看这个故事,又怎么看故事的背景北海大学,那就端看陆学弟你是如何想的了。”
陆宸予对上褚钰的眼睛。他的眸子很黑,乌湛湛的,却亮得惊人,明明路灯昏暗,可这双眼让他整个人都明媚了起来,仿佛黑夜将尽的第一缕曦光,直直撞进陆宸予心上。
——和记忆中那个言之凿凿、字字珠玑的小姑娘渐渐重叠起来。
陆宸予跟着笑起来,语气里满溢着不自觉的欣喜:“那我得守口如瓶才行——要是不长眼地添了油加了醋,岂不是成了个心思阴暗喜欢乱嚼舌根的卑鄙小人?”
“也不能这么讲。”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褚钰也跟着卖了个机灵,“你想说什么就尽管去说——当初那个安保小哥既然把事情告诉了我,想必也讲了不少遍给旁人听——嘴长在自己身上,自然是愿意说什么便说什么。”
陆宸予明白他话里的未尽之意:“但是旁人听不听,或者听了之后怎么想,那就是个全然是未知数了。”
褚钰注视着眼前这个仍在铲土的人,心里突然生出了点儿难以言说的成就感——这个外校学弟可真是个通透的人,有自己的理念和坚持,却也听得进去别人的话。
“是我褊狭了。”陆宸予一铲子插进脚下的土堆里,扭过头来定定地看着褚钰,目光灼热地恨不得把他整个人拆吞入腹,“您说的有道理,观点和议论都是旁人的,没必要刻意用别人的条条框框限制自己,大大方方地摆在阳光底下,也没什么不好的。”
“哈……”
褚钰又觉得陆宸予有点奇怪——一开始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直让褚钰以为自己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后来对方主动过来帮忙,褚钰还怀疑他别有居心。现在不过几句话的工夫,陆宸予的态度又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目光殷勤到让褚钰寒毛倒竖,浑身都别扭了起来。
这人莫不是南湖大学川剧学院变脸专业出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