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2 / 2）

林奶奶起身，按了按有些发红的眼角：“我去给你下碗面。还爱吃蒜吗？”

李画眠点点头，嘶哑着嗓音答道：“爱吃。”

她瞧着林奶奶的背影，发现她似乎老了些。李画眠突然喊了声：“玉苼。” 林奶奶猛地站住脚，转过头来笑了：“小混蛋。”

林奶奶与她母亲一样的年纪，曾经也是个金玉佳人，家道中落流落异乡，李画眠少年与她相识时，她总是一副年轻风流的样子，嘴上调笑，动作轻佻，爱把“少年郎”挂在嘴边。所以李画眠喊老了她，喊了这么多年，她终于老了，但李画眠却舍不得了。林玉苼，是个很美的名字，正如名字的主人，也是个很美的人。

林玉苼手握面团用力地擀，曾经她吃不惯北方的面食，如今她七样八样都能做出个模样来，她抬头看了眼坐在院中看鱼的姑娘，又垂眸继续擀面。李画眠曾经是她的救赎，如今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她的救赎。

直到她刚刚失声痛哭，林玉苼才隐隐明白了为什么她回来这么些日子，却到现在才来看自己。大概是，爹娘去世后她就困在孤岛上了，四边河水汹汹，游过去才有活路，李画眠知道自己会逼她跳下去，但她到底自己跳下去了，当年温软执拗的女孩，确已长大。

李画眠在林玉苼那里吃了碗面便同她告别回了醉桃源，她们又聊了几句闲话，不再提及往事，也没人提及刘书洲。李画眠路过毓思河时，太子正领百官上祭台行典礼，如今皇上垂暮宫中，已由太子监国。季宣煜一身明黄色官服行于百官之前，浓眉下双眼坚毅，气势逼人，威仪堂堂。

李画眠在瞻仰太子风姿的诸众中，看到了一个老先生。她微微一愣，走了过去。

李画眠说：“雨山先生，您老也来看河祭么？”

雨山先生似乎没想到会见到李画眠，眼里的羞赧一闪而过，他自己也没忘记日前自己所做的那番看不上皇家行事的做派。

他吹胡子瞪眼：“我出来散散步，正好赶上了真是晦气！快走快走！”

李画眠忍笑道了声是。雨山先生从她旁边走过时，她微微一愣。回过神来追上去说：“先生近来身体可有什么不妥么？”

雨山先生没说话，斜睨了她一眼。

李画眠笑了下说：“您身上有些淡淡的药味。”

雨山先生哼了声：“活到这把年纪哪个能不用点药的，又不是你们小年轻。”

李画眠静静地看着老先生笑了下，只说：“您若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跟我们说。”

雨山先生只回了句“啰嗦”。

两人回了醉桃源，这会儿陆续有些客人了，管事和小二在前院忙活起来。后院里，秀才跟团子一大一小一人捧了个粽子在那里吃。雨山先生见状又哼了声，秀才赶紧剥好一个放在小碗里连同筷子一起递过去。

老先生悠悠接过，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李画眠无声地笑。

下午的时候李画眠带着团子一起去了南华寺，今日并非诊治的日子，她只是给东方先生带了些酒楼里特制的粽子聊表心意。东方先生同芝麻团子玩耍的时候，李画眠将心中的一点疑惑问了出来。

“东方先生，不知有什么药味是沉香苦甜的？”李画眠问出口的时候自己也有些脸红，也不知这是个什么形容，只是自己略一回想，老先生身上的药味便是这么个。

东方先生轻捏一把小团子的脸，眼里颇是诧异：“沉香苦甜？你这么说倒是有几味药，你且说清楚些。”

李画眠只得把老先生身上药味一事说了遍，末了说：“我担心老先生讳疾忌医，来前进药材铺寻过，这味药并不多见。”

东方先生闻言仔细想了想，沉默半晌忽然怅然道：“过路散。”

傍午时分，李画眠同团子回了酒楼。

她吩咐小二将马车上的东西抱下来，转头问秀才：“我给老先生置办了些物件，老先生人呢？”

秀才颇为欣赏地看她一眼，说：“在屋里休息呢。”

李画眠点点头，再开口声音有些低：“那便等他睡醒再给他。”

过路散，人生如逆旅，众生过路人，东方先生说，老先生长不过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