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2 / 2）

寂梵抬起头，蹙眉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他像想起什么，轻声说：“我曾给夫人送过酒，可惜酒成之时，夫人已经离府了。”

李画眠蓦地睁大眼睛，又垂了垂眸敛住，说：“你认识我？”

寂梵微笑着说：“自然。”

寂梵与刘书洲认识，李画眠其实并不惊讶，她转瞬便想起那日两人上山祈福，刘书洲去见的那个熟人，看来便是他。她微笑着说：“一瓶桃花酒，又有什么所谓呢。”

寂梵不语，李画眠又说：“小女还有事，先行告退了。”然后转身离开。

寂梵并没有因为李画眠的举动而气恼，他神色淡淡地看着手中的白色棋子，喃喃道：“可惜了。”

几乎是李画眠回京的第一天，刘书洲就收到了消息。他那时正在弹那把琴，闻言弦断了，弦丝割过手指，手指流出血珠。他说：“回来就回来吧。”一旁的彩儿眉间有喜色，问道：“那夫人回来吗？”刘书洲却不答她，大步流星离开了。

秀才在客栈，十分细致地校对账目，当他抬起头，才发现已经是日落时分。他看看跑前跑后的伙计，问老板回来了吗？这两日伙计已经理清个中关系，知道醉桃源换了个新老板，还是个女的。当下便想摇摇头说还未，余光一瞥便笑着说：“这不正在门口吗？”

秀才也看过去，只见李画眠抱着睡熟了的芝麻团子走进来，脸上的表情算不得好，他心下已经有了计较。撇下捧了一天的账册，迎上去问：“如何了？”

李画眠抿着唇，眉眼间有些难掩的疲色：“比预想的要严重，东方先生说，他会留在京中半年。”言下之意，芝麻团子这病，需要医治半年，而且恐怕这半年，也未能彻底根治。

秀才喃喃道：“半年？到底是先天之疾啊...为何不一同回幽兰谷？”幽兰谷地处东南，那里天气诡变，瘴气笼罩，蛇虫鼠蚁数不胜数，在盆地处，生有大片大片的兰花，以此得名，正是东方先生老居之所，因此也称医圣谷。

李画眠说：“我亦提起过，但这是东方先生的意思。”

东方先生说，半月带芝麻团子上山一次，他这半年，会一直呆在南华寺。李画眠与河木都以为三个月已是极限，本打算待团子身体大好，便回莫兰城。如今要在这里呆半年，她着空手书一封，遣人送去莫兰。

抬头才发现外头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细细绵绵的，小贩忙遮起摊子，行人步履匆匆，嘈杂，纷扰，是一场每年都有的春雨，李画眠抿抿唇，再过几天，便是清明。

秀才前几日便同她讲过，此番来，正好赶上清明，他要回趟老家拜拜祖宗。虽然是连着三年都没考上，祖宗定是觉得朽木不可雕，脸上大大无光，但他好歹得忍着，给先人烧些香火钱。他清明那一天早早就走了，少了他铿锵读书声，偌大的酒楼一下子就空闲下来。数下来，就一个她和一个芝麻团子。她往年这个时候，都是要带着芝麻团子上九回山，给他爹娘祭扫。今年因团子这病，倒是去不得了。

她简单摆了桌案，放着果蔬香炉，转过身发现原本在她后面的的团子已经不见。她喊了喊，也不见人，只好下楼寻去，一出门便见他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在院门口，捧了本秀才平日宝贝极了的书，看得摇头晃脑。

李画眠好心提醒：“拿倒了。”

小团子脑袋顿了顿，十分自然地把书摆正过来，继续摇头晃脑。李画眠失笑，陆笑归为人正直死板，团子这样子，大概是随了他那古灵精怪的母亲。她走过去伸出手要将他抱起，门口传来一阵喧嚷，远处一人骑马而来，她听到有人喊了句：“贤王殿下！”

五年里，季宣煜位及太子，刘书洲也早袭爵封王，称为贤王。她感觉一股寒意从心脏处延伸到四肢，身体僵住动弹不得。芝麻团子扯了扯她的裙子，她才慢慢弯下腰将他抱起来。

芝麻团子伸出小手摸摸她的脸：“你怎么啦！”

李画眠额头抵住他的额头，轻声说：“没事，走吧，我们去给你爹爹和娘亲上香。”

芝麻团子祭拜过后，李画眠拿出盆炉，在一旁默默地烧了两沓冥钱。黄红的火焰烧得整个脸暖热，纷飞的烟灰有如黑蝶，被焰气卷起来飞飞舞舞，她看了眼楼下的街道，小贩吆喝，人行人往，马蹄卷起的沙尘，也早不知扬到哪里去了。

一晃，春天便姗姗而去。她在这里管着醉桃源，时间到了便带团子上山，看好病就下来，芝麻团子身体一天比一天好，午夜梦回，再不疼得发颤，她打心底高兴。她偶尔会听一两耳朵刘书洲的消息，但好像也就这样了，彼此心知肚明，不见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