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2 / 2）

李画眠闻言抿了抿唇，道：“那我歇了，你下去吧。”说罢把书往书案上一放，就躺进暖烘烘的被子里头。

小言见小姐终于听进了劝，挺高兴地哎了一声，熄了烛火关了门，下去了。

李画眠却无眠，睁着眼睛，看被黑夜浸透的屋子，听一些黑夜里才能听见的细微声响，像虫子的呓语，又像黑夜的叹息，她知道世子并不在书房，小言能撒谎，那大抵是在淑兰阁了。李画眠不自觉地抿抿唇又闭闭眼，隐约间听到些不真切的琴乐声，她犹疑一会，起来推了窗。

真的是琴声，遥遥的迢迢的，悠悠扬扬，是李画眠从未听过的曲调，或许是心动幡动，她总觉得这琴声里饱含真情与思慕。

那天无意间听到刘书洲和王以薪的书房谈话，后来她就知道刘书洲苦寻了五年的东西是什么了，是琴圣张安年少年成名时抚的那把凤琴，后来流散，被有心人所收藏，这个有心人便是北山大昭寺的老方丈，老方丈同张安年是故交，凤琴置于大昭寺也算是个好归处，只是不知道寂梵做了些什么，让清心寡欲的老方丈让出了故人旧物。

原宛婷忠于琴，说是嗜琴如命也不为过，一琴几弦，闺阁之女的袅袅心事，尽付指尖。听说，她临终之时念念不忘的便是这把琴，也难怪刘书洲如此在乎。

缥缈的琴声戛然而停，李画眠回过神来，才觉得寒意扑面。不知什么时候，她已从房里出来，也未着履，赤白的脚踩在新雪上，寒得彻痛。她望着淑兰阁的方向，微微颤抖的指头蜷了又舒，舒了又蜷，直到脸上的暖热寒凉了，才回了房。

翌日，李画眠便病了。

李画眠的病来得汹汹，太医来看过，说是世子夫人身子弱，又受了些寒，待这寒症下去就会转好。小言和彩儿忙得脚不沾地，刘书洲一天几趟，几日了人却还是不见好。

这日李画眠还是迷迷瞪瞪的，李尚书携夫人来看她，一见女儿如此病态，都红了眼眶。

李夫人坐在床头用帕子按了按眼角，转头厉声说：“你们就是这么照顾你们家夫人的？”

一旁的小言和彩儿连忙跪下，不敢言语。

李尚书瞧着女儿的模样，心里也焦心，却比李夫人理智得多：“好啦好啦，起来吧。你又不是不知道眠儿的性子。这会怎么让人好起来才是正经事。”

李夫人淡淡地扫了彩儿一眼，紧抿着唇，回头细细用帕子替李画眠抹掉额头的汗，抹着抹着眼眶又红了。

来看李画眠的并不止李尚书夫妇，还有四皇子季宣桓，他备了好些难得的药材，并不显得轻慢，也不显得贵重，心意的分量恰到好处。刘书洲同他在书房谈了一下午，日暮时分才将人送走。

李画眠这会好了点，但还是脸色苍白唇色无光，几缕细软的头发贴在额头，一双眼微眯着，睫毛颤颤，浑身不得劲。

小言担忧地为她掖被角：“小姐，你可能听得到我说话？”

那双眼睛慢慢睁开，嘴角带着个虚弱的笑：“你说什么胡话呢？我只是受风寒，又不是坏了脑子。”

小言嘟了嘟嘴：“小姐前几天都病得说话不利索了。”

刘书洲进了门来，朝小言吩咐道：“你去备碗清淡点的粥来。”

小言福了福身便下去了，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李画眠抬了抬眸子，只见刘书洲站在床边看着她，高大的身材挡了大片光线，在自己身上拓了个不规不则的影。

刘书洲唇线好看的嘴张了张，最终只是略微迟疑地说：“你这身子也是弱了点。”

李画眠闭了闭眼，轻声说：“小时候病过一场，伤了底子。”

刘书洲见她似有些累了，又淡淡吩咐说：“你这几日先静心养病，待身子好些了，看看要不要叫个说书的给你说书解闷。”

李画眠闻言心下一顿，勉强对他笑着说：“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世子了。”

刘书洲皱了皱眉，又问道：“你觉得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李画眠摇了摇头，咳了声，说：“好多了，只是全身没气力，怕是药的药效未退，躺个一时半会许就好了。”

刘书洲点点头，不多时小言端了碗青菜小米粥过来，刘书洲熟练地将碗勺接过，自然而然地往床头一坐，转头示意了下小言，小言忙把李画眠给扶了起来。

李画眠怔怔地看着端着碗，面无表情的刘书洲，小言忍笑说：“前几日小姐病得厉害，都是世子喂的膳食，小姐怕是记不清了。”

小言将李画眠扶好，十分知趣地退下。

李画眠被子下的手虚握了握，手心的烘暖似乎慢慢地慢慢地跑到脸上，她右手重重捏了捏自己的左手，揪心的疼痛让她清醒了点，她笑着说：“辛苦了。我自己来就行。”

刘书洲闻言不语，良久才将碗递给她。李画眠伸出双手接过，垂眸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刘书洲若有似无地扫过她左手那处发红，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她吃完后将碗端走，又回来扶着她躺下。就是李画眠困倦地睡了过去，他也没有走。他只是在窗边，安静地看着书，正是李画眠日前翻的四义。

四义一书，算不得好书，于内容内容不精粹，于言辞言辞太浮华，刘书洲翻得极快，一眼一页百无聊赖得紧。不知翻了多久，他余光瞥见某页书侧有人写了几笔，字迹清秀，是李画眠写的。

她写到：闲人梦不尽，梨树春冬花

一句算不得好的诗

刘书洲修长干净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几个字，偏头看了眼李画眠安静的睡颜，然后将书合上，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