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2 / 2)
但凡是有别有用心的人想要将露|逼出木叶,只要稍稍加以利用,被逼走只是时间问题——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至于要随便几个属于“宇智波”的普通人合理又诡异地死亡,简直就是替他们这类提供杀人放火一条龙服务专业量身打造的对口工作,再轻而易举不过了。
露当然明白止水未宣之于口的一切,也明白止水所忧虑的,一切全都顺理成章合情合理。
可委屈没有。
委屈从来都没有道理。
露委屈地想,要是自己真的铁了心地不想遵守,那当时便也不会答应;可既然定下了一个承诺,即便是事后时过境迁后悔了,咬牙苦撑着也要遵守到底。
——食言素来是她最为厌恶的。
可那自己,又为什么要来呢?除了再多个徒增烦恼的人,又能有什么别的意义,还能有什么别的意义?
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这个念头甫一出,过往种种诸如“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的怨天尤人自怨自艾就都寻到了个难得发作的由头,趁机呼朋唤友,开始摩拳擦掌地一道兴风作浪。
露不得不拿全副心神都去压抑满心涨潮似的委屈,看上去只是在呆呆地发呆。
她空茫地、呆呆地冒出一个念头,可是,可是我还是想见你呀。
只是不开心,觉得难受了,就不能,不能来找你了吗?
讷讷地凝视止水的眼睛,露注意到那里一闪即逝的错愕。她呆怔半晌,这才迟钝地发现,自己居然一不小心把最后一句话给说漏了嘴。
打小起便不知颜面为何物、言行举止都颇能屈能伸的小姑娘,居然被那个一闪而逝的细微眼神,扎疼了没来得及注册报道便匆忙上岗的自尊心。
露浅抿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复又死抿住,微低下头去,倔强错开止水的目光。
半长的恼人碎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又落下了几绺。
所以,止水果然还是,讨厌她的吧。
也对,她和哥哥又不一样,哥哥多好呀,耐心又温柔。她就是个疯子怪物,天赋是怪物性格也是怪物,爱胡闹不说还总要把事情给搞砸,每次都还要把止水给拖下水。
止水不讨厌自己才叫奇怪。
露想,忽然就感觉一阵些微的难过——不是委屈,也不是迷茫,也并不痛苦,只是单纯在难过。
就好像,胸口靠近心脏的那块无端豁出了个洞,里头空落落,什么委屈难受痛苦之流统统都在这个洞里倏地消失了个干净,空荡荡的,仅仅刮着点萧索的风。
无需赘言,存在本身便够叫人无比难过。
她想就这样吧,虽说当年还是小不点的时候就被泽井叔拜托过照顾止水,可这么多年仔细算下来,反倒是她自己欠止水的人情更多,多到连“谢谢”都累赘。
三年,等三年以后,就离开村子,从今以后,离止水远些。
能知道他过得好就好了,也别再,自作多情来讨人嫌了。
“算了,我回去了,你……”
一顿,露咽下堵在嗓眼里被哽噎住的感觉,又忍不住多嘴废话了一句,低声着,“你,自己多保……”
止水忽然倾身用力抱住了露,“别走!”
他抱得太紧,是种紧到抵死的力气,露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在哪无意中得罪了止水想活活憋死她泄愤。
露不得已将双手支在对方的肩头挣扎着仰起脸,像是快溺死在水里、惊慌失措以至忘记自己其实可以呼吸的游鱼,尝试浮出水面以期获得片刻喘息的闲暇 。
然而止水却对此毫无所觉,只愈发紧地楼着女孩。分明是强势禁锢者的姿态,露却察觉到他手臂些微的颤抖,微弱的气息在她耳边无措呢喃着,诚惶诚恐的,卑微到了骨子里。
“露,别走。”
“别走……”
隔着衣服以及胸腔,露当然无从得知止水此时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而讷讷浮现在她心底的第一个念头,不是“疼”也不是“混蛋”,居然是止水似乎,从没这么抱过她。
止水抱着露的时候,永远都是用臂弯托着露的膝窝,偶尔会用另一手虚护着露的肩,让露坐在他的怀里,带着小心呵护的意味,是抱孩子的抱法像在对一个易碎的瓷器,态度郑重,且带着隐晦的疏离,虽然言语上总爱同女孩笑闹,举止却总不肯逾距半点——当然露觉得这主要该怪有个混蛋自己长太高。
当然再如何紧扣的怀抱这都是困不住露的,除非是被彻底禁锢住某处肢体,而露自己又不愿自断肢体求生,否则没有什么拦得住飞雷神。
可偏偏,偏偏便像是被这个怀抱的温暖,与顺着胸膛传递至心脏的有力的脉搏给魇住了,露一动不动地,保持着溺水者的姿势愣怔在那,有一瞬不知今夕何夕,竟还会升腾起相依为命的荒谬错觉。
这个人,还从来,都不曾像现在这般,好似倾注进了全身心的心力,倾尽所有地拥抱过她。
谁过不曾。
露不自觉屏息,凝神谛听默数起他分明有力的心跳。她恍惚着,像是被某种幻术催眠,忽然觉得困了。
永恒的万花筒使用须佐能乎不会有那些副作用,虽说露知道自己还是个连骨肉都没来得及全的丫头片子,查克拉储备捉襟见肘是常事,最夸张一次不得不在一天里咽了一整袋的兵粮丸,但也不至于不济到,连这点都受不了。
然而不由分说昏沉的意识并不会给露思索的闲暇,或许是要不怎么清醒了,清醒时候被死死摁下去的念头只有在她意识混沌的时候,才会悄悄毛出一个苗头:
她想止水会不会,会不会其实是和自己一样,也是个会怕寂寞又觉得软弱的人,会不会其实一点都不讨厌她,会不会,会不会还有点,哪怕只有一点点……
喜欢,她的呢?
耳畔的呼吸声渐趋向平缓均匀,止水僵硬的肩膀这才稍稍动了动,保持一个姿势太久的关节立竿见影地传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
止水却好似没注意到,慢慢闭上了眼睛,小心翼翼地鼻尖埋进蜷在露肩窝里的头发,刚洗过的头发蓬松且柔软,捎带着牛奶味洗发液的味道,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要是闲在家,其实早该是睡觉的时间。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但依旧忍不住,忍不住贪恋这种将这个孩子喜怒哀乐惧悉数攥在掌心的错觉。
贪恋得,几乎要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