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短亭(2 / 2)
“青州。”萧承衍如实回答,却不知母亲这样问的意义何在,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周槿诺眸光一亮,突然握住他的手:“既如此,你将此物交给小王爷,然后让他转交给他母亲。”
她说完,便背过身去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玉镯,玉镯经过常年的佩戴已经很温润了,价值不好估量,但既是贴身之物,自有它的贵重之处。
萧承衍接过,心里划过一丝异样。
“这个玉镯很重要吗?”
“是你外祖母留下的,她只有一个,当年我出嫁的时候偷偷留给了我,你姨母知道了好个闹呢!”周槿诺回想起往事,嘴角浮现出深远的笑,末了又叹了一声:“她想要,就给她!”
萧承衍“嗯”了一声,将玉镯妥善地收起,心头哽着一句话,却最终也未问出口。
周槿诺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沈绾是个好姑娘,你可莫要亏待她,将来功成,该放手就放手,切莫做那等鸟尽弓藏之事。”
萧承衍抬起眼帘,没有应声,反而是毫不顾忌地直视着她,眼中既有坚定又含固执,那一刻,他的眼神和萧放某些时候总归是相像的。
周槿诺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你和他不一样,你知道怎样待人好。”
像是喃喃自语。
空气再次凝滞了,只有烛火即将燃尽,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萧承衍攥了攥衣角,声音压低,仿佛在极度隐忍着:“母亲……没有什么话要对孩儿说吗?”
他话音刚落,温暖的手掌就覆到了他头顶上,指肚揉了揉他的长眉,似乎在勾勒他的轮廓。
“不是,是想说的话太多了,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温柔道。
“江山筹谋之事,你一定早有谋算,我不用跟你交代什么,你会做得比任何人都好,唯一一点,就是要照顾好自己,这世上许多苦,都比你当太子之事所受的苦苦多了……”
“但你千万别倒下,周家的仇,还有你皇祖父,与外祖父的遗志都需要你来继承,累也没办法,这是你的命,别怪母亲心狠……”
“还有啊……”
萧承衍心里一提,等着母亲说出后面的话,却见她弯起眉眼笑了笑。
“母亲等着你来接我。”
萧承衍眸光微微闪动,那提起的心突然就安放了,他重重点了一下头,她给他一个期待,他给她一个承诺,这是最好的分别场景。
分别,意味着下一次重逢。
天快要亮了,为了不误时辰,萧承衍只好离开,踏出殿门的时候,周槿诺看着他伟岸的背影,恍然间发现他已经这么大了,大到离别之时,都没什么好嘱咐的年纪。
只是,只是啊……
“衍儿!”
周槿诺突然高声喊了一句,提起衣裙跑到了门前,在门槛后,她顿住了步子,萧承衍回头。
“有一句话,忘了和你说。”
“母亲说吧。”
“对……”她哽咽一下,双眼顿时就红了,可是隔着那么远,天又黑,萧承衍什么都没发现,他还在等着母亲说完。
“你喜欢吃什么馅的饺子,下次,母亲做你爱吃的。”
“我喜欢吃莲藕肉的。”
“好。”
——
萧承衍出京那日,锦都的风雪还未停,城中没什么人出来,一路上甚是萧条冷清,而出来相送的人,也只有李还瑛一人而已。
城门之外,李还瑛的胡子都要坠上冰碴子了,垂垂老矣的他却还是挺着身板,脸上傲然不屈,似乎还在为殿下被废的事生气。
可临走时他却说:
“事已至此,殿下如今已是沥王,于一州之地照样可以造福百姓,据说沥州乃苦寒之地,民智未开,殿下在那边励精图治,也不枉老臣与殿下师生一场。”
“殿下切莫心怀怨怼,生出不臣之心!”
李还瑛骨子里还是大齐的臣子,认的,永远是最具效力的立储诏书,就像他一开始为萧承衍鞠躬尽瘁一样,从今往后,他也会对萧承平这般。
萧承衍无意多说什么,就多亏了他这种接近腐朽的愚忠,才有他之前站在自己身前据理力争。
李还瑛才是君王想要的臣子。
萧承衍双手抱拳,对他盈盈一拜:“老师的话,承衍谨记。”
再没有多余的话要说,这稀稀拉拉的一行人也该上路了。
萧承衍最后看了一眼锦都,下次再来,恐怕就不是这般光景了。他猝然转过身,却突觉心中钝痛,好像让刀尖剜着一般。
他伸出手,沈绾立马扶住,两手紧紧相握。
就在此时,从遥远的皇宫之中,传来了一声接着一声,让人心悸的鸣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