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尔(1 / 2)
1.
“我要的是‘冰的香草拿铁’,”费渡抬着下巴,瞟了一眼放在桌上的咖啡,随后笑盈盈地调侃在他对面坐下的男人,“骆警官,您是不是给拿错了?”
“没拿错,就是热的。”骆闻舟将盛着帕尼尼的餐盘推倒费渡面前,拆了一次性餐具的包装,在餐盘旁垫了张餐巾纸,将刀叉摆放好,才悠悠地说,“赶紧趁热吃了吧。”
他怕费渡吃喝凉了闹肚子,更怕说出来一语成谶,干脆避而不谈。
费渡了然挑眉,徒手拿起帕尼尼,正要往嘴里送,骆闻舟却厉声喝道:“给你刀叉你不用,洗手了吗!”
听闻此话,费渡又将帕尼尼放回到餐盘上,对着骆闻舟的一脸严肃,无辜道:“切着吃太麻烦了,这样省事啊。”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骆闻舟嘴角轻颤,垂眸瞥了眼盘子上倒霉的帕尼尼,又抬眼瞪了眼对面的劳什子——认命似的拿起刀叉,决定好人做到底。
如此这般却是要了费渡的命,他连忙用声音阻止骆闻舟:“我开玩笑的。”说着晃了晃自己白净的双手,又伸直胳膊将手递到骆闻舟鼻子前,说,“洗了,还香着呢——你闻。”
骆闻舟“啧”了一声,向后仰身,避开费渡送到眼前的手——上面沾着些许清淡的茉莉花香,在混杂着咖啡和面包香气的咖啡厅里都能清晰可闻——再转眸看过去,那折磨人的小崽子露出一脸狡黠,甚至得意地回望着他……骆闻舟嗔笑:“混账玩意儿!”
费渡却是收回手,再次拿起帕尼尼,咬了一口,双眼微眯,一脸餍足,含糊不清道:“好吃。”
骆闻舟一边叫费渡“赶紧趁热吃”,一边又嘱咐他“慢点吃别着急”,最终热咖啡变成了温咖啡,再变成了凉咖啡,费渡才吃完了早饭。
兑了糖浆的咖啡就剩一口了——也是沉淀之后最甜的一口——费渡拿起杯子正准备喝,却被骆闻舟抢了去,色厉内荏道“别喝凉的”,费渡卖乖说“口渴”,骆闻舟便攥着杯子走到服务台,同店员要了一杯温热的白水回来,放到费渡面前,让他喝这杯。
费渡捧起水杯,吹了一口杯中冒着热气的白水,没着急喝,转而对骆闻舟说:“骆警官,你不总是教导我说‘不要浪费’吗?”
骆闻舟歪着头,睨着费渡,不知道这厮又准备作什么妖,谨慎地回问:“所以呢?”
“所以……”费渡又吹了口热气,随后仿佛感觉此过程很有趣似的,嘴角噙笑道,“最后一口咖啡,浪费了多可惜啊!”
就知道这崽子没憋好屁!
骆闻舟冷哼两声,打开手中杯子的杯盖,抬手,仰头——一口干了就剩一个杯底的咖啡。
“咳!咳咳!!”
骆闻舟被糊了一嗓子的糖浆,呛咳几下都挤出了眼泪花,费渡如期捡了乐,立刻有眼力见地递上水,还不忘柔声关切道:“赶紧喝一口,水温正好。”
接过水杯,喝了一大口本来是给对方准备的白水,骆闻舟依旧是满嘴香草糖浆的甜腻味道,撇着嘴,又暗自念了费渡一句“混账”——费渡听到了,权当他嘴上抹了蜜,说的全是感谢的话,于是回了一声“不客气”。
早饭过后,燕城六月的天并没有放了晴,反倒是更阴沉了几分。
费渡抬头看了眼天空,略显担忧地皱了皱眉,骆闻舟问他“怎么了”,他如实答说“怕下雨”。
骆闻舟也不知下雨有何可怕的,只当费渡是考前焦虑,于是揉了揉他的头,哄道:“不用操多余的新,安心考试。”然后拍了拍自己的挎包——里面装着一把折叠伞——继续说,“这不还有我呢吗?我在外面等你。”
费渡听后,心乱难平,低下头讪讪地说:“骆警官这么忙,万一队里又有事怎么办……”
他特意倒休陪费渡来参加高考,只能祈求队里别真的临时有事,最后哭笑不得地开解道:“我一小警员,能有什么事?你这边这么重要的事,我自然是要陪着的。”
骆闻舟心想,纵使他真的有事需要回队里,也会找人来接替自己,哪能让费渡一个人进出考场——人家都有人陪着,怎么能让他的少年独自一人迎接考完后的得意……亦或是失意。
不,他希望费渡全是得意,不会有失意。
2.
临近正午,高考的第一场考试终于结束了。考生们三五成群,撸胳膊挽袖地走出考场,在外等候两个多小时的陪考人群也开始攒动起来,两拨人流逐渐交融在一起。
雨终是没能下起来,却也闷得要人命。
骆闻舟一见到费渡——汗水浸湿了他的校服衬衫,耳边鬓角的碎发也不如早上见面时那般爽朗——开口没问“考得怎么样”,而是递上一片湿纸巾和一个迷你电风扇,说:“热坏了吧?先去吃饭,还是先回酒店洗个澡?”
费渡他家离考场太远,两场考试之间不过三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一来一回的太折腾,母亲去世之后父亲更是对他不闻不问,临考前人还在外地,竟也想不起来个电话关怀一下……尽管费渡他也不稀罕。
他在考场附近的酒店开了个房间,想着考试这两天就在酒店里休息整顿,却是怎么也没想到骆闻舟能来陪考。
天是闷热的,考场却是清凉的,而费渡身上的汗水,全是从考场出来及至大门口这一路给跑出来的——他怕骆闻舟哄他玩,怕出来后就不见了那人的身影。
所以,当他大老远在人群后方看到在垃圾桶旁抽烟的骆闻舟,看到那人转身掐灭烟头,继而笑着冲他招了招手之后,悬着的一颗心倏地安然落了地,比发现押对了考题还踏实。
“不热,”费渡接过湿纸巾,撕开擦了擦鬓角的汗,又摇晃着迷你电风扇,吹拂起自己的碎发,“饿了,先吃饭可以吗?”
骆闻舟笑着应允,两人便抬脚向餐厅走去。
为了考生们的安全,整条街道都被封锁了,除了行人,没有多余的社会车辆,然而走出街道口,擦肩而过的也多是考生和陪考的亲属,张嘴讨论的都是和考试有关的话题。
骆闻舟不是费渡的同学,更不是他家的亲戚,了不起是一个不沾亲故的“哥哥”——还得赶上小崽子心情好才能捞得听几句。
他自然也是希望费渡能够考个好成绩,但是更希望他能开开心心的。作为一个过来人,骆闻舟深谙有些人考完后并不愿意再过多回顾的道理,尽管他不知道费渡是不是“有些人”中的一员,却也姑且当他和自己一样,便绝口不提与考试有关的事,只问他“想吃什么”“想去哪儿吃”等等……问到最后给自己都问烦了,就抓了抓头发,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学了首新歌,唱给你听啊?”
天是阴暗的,费渡的心却是明朗的。骆闻舟只字不提,他干脆主动“招供”——骆闻舟不用他哄也不用他糊弄,他说的自然全是实话:答的不一定全对,但没有瞎蒙的,字写得很规整,保不准判卷老师一高兴就给加个一两分,总得来说一定是个漂亮的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