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1 / 2）

早晨六点钟的闹钟一响，图安从散发霉味的被子里跳起来，攥着昨晚睡前就收拾好的书包，跑进卫生间里用冷水刷牙洗脸。有一只蜘蛛蜷缩在玻璃窗潮湿的角落里织网。他用手去捉蜘蛛，它象征性地举起前肢威胁，但是他更聪明，迅速躲过了蜘蛛的攻击，把它困在水杯里。

“小东西。”

他拿出文具盒，将蜘蛛锁在里面，放回书包。

玻璃窗一震，阿努比斯回来了。带着一身医院的消毒水味道。钻进来时，阿努比斯打了个喷嚏：

“外面下暴雨了。幸好我吃了顿饱饭。……你要出门吗？”

“下雨又不放假。”

图安装模作样，差点让阿努比斯以为他是真的喜欢学习。明明可以旷课去随便什么地方玩（小孩子都喜欢玩的地方，不是烂尾楼和坟地），图安却坚持一节课不漏的去学校，这件事给阿努比斯的疑惑不亚于对图安的血统的怀疑。

合理的解释应该是：

图安根本不是什么正常小孩，自然不能根据常理来猜测他的行为。

“随便你吧，你愿意上学，我能说什么，乖孩子。”

穿好雨靴后，图安就踩着没过脚踝的积水去上学了。阿努比斯没精打采跟在主人后面，随手抓来路边的一根野草来剔牙。凌晨从医院离开时，任鹤陪他走到医院外，让他看对面商贸购物中心的灯光。即使在凌晨，那里也不停有人进进出出，灯光摇曳，红蓝交织。

“阿努比斯，那就再见了。一个建议：尽量少去恶魔的地方。”

任鹤没有离开医院的意思。大概人面鬼并没有什么家和工作的概念。阿努比斯对他的建议表示感谢：

“你见过恶魔吗？反正我不喜欢。”

医生只是微笑，双手插在白袍的衣兜里：

“我没有什么讨厌和喜欢的东西。大概我已经死了太久了，不觉得生物值得去爱憎。但是你呢？清清楚楚的情绪真是太好了。”

阿努比斯想的太出神，一脚踩进水坑里，泥水飞溅起来洒了图安一身。

“你回去后洗衣服喔。”

本来就不怎么干净的校服又多了几道泥点。图安干脆利落把全责归到了阿努比斯头上。和他们顺路的孩子偷偷瞟着唯唯诺诺的阿努比斯，一个个眼睛都睁大了。改天我要去你们每个人家里找茬。阿努比斯恨不得喊出这句话来，但那些孩子一看见图安转身就逃跑，没给他这个机会。

学校里的同级生都不敢和图安说话。单亲家庭，从来不参加课外活动，坐在后排的单独位置，头发过长，这几点就足够赶走所有朋友。他正好处在怪异和难以相处的边缘，不上不下，既不至于被人欺负也不会被人主动搭讪。阿努比斯对自己主人的未来很是悲观：

“我昨天听见有人说你长大后会去扫大街。”

“扫大街我也是你的主人。”

“我反正也不可能再没底线了，做清洁怕什么。”

偷偷观察图安，他似乎对别人的评价也不怎么介意。一对年轻夫妇经过他们身边，看见一蹦一跳的图安后露出父母般爱怜的笑容。

“小孩——你是阳光小学的学生吗？”

“是啊。”

图安仰头看他们俩，两手抓着书包背带。这转变实在太快，阿努比斯不得不扭头绷住自己的脸。

“看你是五年级的学生吧？我们家小朵也是五年级，今天第一次上学，你们可以一起去。”

女人叫了一声“殷小朵”，不远处正在早餐摊前的小孩子就跑过来，双手举着玉米烤肠，问父母这个哥哥是谁。

“这个哥哥和你是同学哦，你们俩一起上学去好不好？”

父母两人让自家孩子把烤肠分给图安。那个叫殷小朵的孩子一点也不认生，凑近图安把烤肠塞进他手里，问他叫什么名字：

“我叫殷小朵。殷是殷红的殷红，是多音字，小是小学的小，朵是花朵的朵。”

图安和阿努比斯呆呆看着面前的男孩。

殷小朵被分到了图安的班级，自我介绍时引起后排的学生一阵嘲笑。

他好奇地问对方在笑什么。被他这样当面一问，正在笑的学生反而不好意思了，把课本举到面前挡住自己的脸。班主任咳嗽一声，让殷小朵拿自己的课本和凳子到第一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