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惊有之，疑亦有之，除此之外，还有防备，隐藏着很深的，一星半点的防备。

傅审元跟在两人后头进了屋，浓烈的药香散去了不少，诡奇莫测的阵法符咒悉数撤下，窗外的阳光缎面似的铺洒进来，这座澄心殿慢慢还原成了原来光明敞亮的模样。床边两兄弟低声言语了几句，江旻握着江瑞一只骨节嶙峋的手，抬头对傅审元笑道：“待他身体好些了，再要亲自同你道谢。”

傅审元应下，眼光却越过混元仙尊肩背，不着痕迹地落在转醒的病人身上。无知无觉躺在床上几个月之久，再健壮的人也撑不住地萎靡着，对方似睡非睡地垂着眼睑，黑发中的面部线条刀劈斧削地划拉下来，整个人尤其苍白脆弱，同身边丰神俊逸的仙君确乎没有多少相似的地方。

看上去，就同寻常人家生了重病的凡人一般无二。

正想着，傅审元余光里忽然瞥见身后大床的阴影下平地飞快地划过一道亮光，他兀地转头过去，差点没吓得叫出声来，饶是如此，依旧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一个身量挺阔的男人慢慢踱出阴影，白日的阳光流水似的将他身上的黑暗洗去，但那双眼睛，还是如无底的弱水寒潭一样紧紧地逼迫地盯着他，里头落着极深的沉郁。

傅审元一头撞进这目光里，缓过劲来头皮还在一阵阵地发紧。这厢温雅仙尊早扯过那人的袖袍，道：“我先前同你说过的，这次江瑞能醒来还多亏了这孩子。”

奉殊仙尊点点头：“傅审元是吧？看着倒是眼熟。”

傅审元未想到对方还记得自己，忙道：“是拜过山门的。”只是未进得去罢了。

“那便是灵力不足，过不了山门石阶了，宣山派的拜门大典总是要比其余仙门难上些许，温雅仙尊说你能力尚可，那就可以去周边的仙门再试一试。”奉殊仙尊拒绝的正是不留余地，只瞧见傅审元给他说得一张脸流露出受伤小动物般可怜巴巴的神色，喉头梗了一梗，加上一句：“你与我派尚无缘分，邻城衡山派近些年来倒是出过几个很不错的术师，小友可以去那边试试……”他住了口，低头看猛扯他袖子的温雅仙尊，那人低声道了一句：“才同那边小孩干了一架。”

“……”三个人都沉默了。

傅审元察觉对方神色恹恹，虽说是有心照拂，但拜山门这事真真切切是人生大事，马虎不得，你一个无来处的小孩，也没个拿得出手的能耐，人家是没道理为你开方便之门的。

掌教说没缘分，那就是没缘分了。

傅审元是真心有些难过的。

温雅仙尊话锋一转，借机问道：“小友既言自己眼力尤佳，这骨生花的分辨是如何做到的？”

傅审元心里虽还郁郁，也强打了精神回答：“那些花虽然看起来一模一样难以辨别，然而真正拥有聚魂之效的那一朵在吸收了同源灵气之后定然和周遭的有所区别，在下虽不懂这其中缘由，只是见到其中一朵摇摆幅度较之其余要小些，音调更低些，想必是花瓣更重，吸收灵力更多罢了。”

此话讲出，就连一旁的奉殊仙尊也点头称是。莫说是在黑夜里，就算是白日，想凭这点细微的差别区分万千花海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他们长久在仙门之中熏陶着，眼光老辣独到，一眼就看出新入门的伢子灵力修为高低，天赋技能深浅。

知识可以学，体术可以练，经年累月的灵丹妙药奇石法宝能堆出个仙门大能。

但一双黑夜观花的眼，一对万籁听风的耳，一颗七窍玲珑的心，往小了说，辨是非、善恶、真假境，能于细微之中抓生机，察机缘；往大了说，辨阴阳、混沌、三千界，能一路扫心魔，通大道。

这恰是芸芸求道者梦寐以求又求而不得的天赋。

电光石火间，傅审元感觉自己手臂被狠狠一抓，他抬头对上一双闪着光的眼睛，温雅仙尊抓着他的手臂，缓了几口气，方才开口说道：“作为齐青峰峰主，本仙君还是有走外线收弟子的资格吧。”

他一双眼睛直直朝奉殊仙尊望去，后者站在他身旁，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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