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膳（1 / 2）
临近除夕，贾母分外欢喜, 除黛玉和贾谨蜜里调油外, 离府两年的宝玉也回了荣府，年夜饭上虽因守孝之故, 在自个院中闭门不出, 但最疼爱的孙儿回府，还是令贾母惊喜交集。
元春回了贾母, 搬到庄外休养，对于这个长孙女, 贾母既愧疚又难过，怎奈元春铁了心，只能任由她去，贾母是希望元春再嫁的, 元春却并无再嫁之意。
元春离府, 凤姐李纨甚至包括尤氏邢夫人等都松了口气，对于这位为贾府拼博, 付出青春年华的贤德妃, 众人初时毕恭毕敬, 可时间久了，元春始终一幅冷淡不屑的模样, 众人碰了冷脸, 也不再凑上去, 自找罪受。
反观一同出宫的薛宝钗再机敏不过, 铺子开的有声有色, 大有立志做女陶朱公的模样。
天下大赦，薛蟠却不在其中，只是斩监候改了服役二十载，薛姨妈担心，两次三番到贾母面前提起此事，贾母笑眯眯的，不接薛姨妈的话茬，薛姨妈吃了瘪，却不敢怨恨贾母，连娘家兄长也是如履薄冰，她一个妇道人家，又能如何呢？
四大家族早就是过去了，贾家的大公子，待贾府子弟尚且赏罚分明，连庶堂弟都不会网开一面，何况于薛家。
薛姨妈担忧无法，只能小心翼翼打点关系，关照儿子吃喝，再花大银子送了个丫头进去，有孕了再接出来，以期留存香火。
宝钗的心不在薛家这上头，她乖觉识趣，试探了黛玉一回，便知贾谨之意，宝钗微微一叹，命运真是无法琢磨的东西，非凡之人，必行非凡之事，谁会想到，贾家的大表哥会有一日执掌天下呢？
林妹妹一介孤苦伶仃的弱女子，曾似浮根之萍，摇身一变，竟有国母之势，而自己处心积虑，谋划钻营，却落个出宫的下场，命中注定。
如今能保得命，保住薛家，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薛蝌曾随叔父游历海外，据他提即各国贸易大有可行，她也依稀听闻，贾府的大表哥似乎也有海外贸易，薛宝钗望着东山的片地风霜，她知道，终有一日，她会去到更远的地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贾府的年夜膳自然是热闹非凡，贾赦贾政并族中长辈偕子弟祭拜宗祠后，女眷以贾母为首偕众人行礼，拜祭祖宗完毕，尤氏韩如意苦留贾母用膳，凤姐儿笑道：“横竖也要送的，待明儿送，老太太倒多用些，岂不方便”，说的众人大笑。
尤氏韩如意贾蓉等送到暖阁前，看着贾母上了轿，方随邢夫人过荣府来，凤姐由贾母服侍着上了轿，偕众人回了上房。
贾母的上房今日锦裀绣屏，唤然一新，火盆燃着松柏香，百合草，贾母略坐，受过族中老夫人等的礼，待族中上下人等俱已行礼过，散了散了押岁钱并荷包金银锞等物，贾母方令开宴，男东女西归坐，献屠苏酒、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毕。
贾母起身到里屋换衣裳，众人各自散去，府内的下人们亦是打扮的花团锦簇，打眼望去，甚是别致，大观园并荣府各处安置着花灯团烛，照得园中灯火通明，又兼人声鼎沸，爆竹齐鸣，说不尽的繁华光景。
黛玉微微一叹，带着紫鹃涟漪等向绛紫轩走去，祭拜过双亲，踏出佛堂时，夜空中五颜六色的烟花，褶褶夺目，照亮了如墨的夜色，整耳欲聋的鞭炮声响，震碎沉蔼无声的黑夜。
黛玉静静的看着，她忽然想起几年前，也是这样的除夕，当年尚存懵懂，今时她已嫁人为妻，再也不是一个人。
有人为她披上氅衣，牵住她的手回了佛堂，也不言语，俯身而拜，行礼毕。
贾谨忽低声笑道：“玉儿，姑妈无论如何，怕也预料不到会是我做了她的女婿。”
黛玉白他一眼，怪他在长辈灵牌前口无遮拦，眼珠转了转，掩唇笑道：“大哥哥，若是悔了，又有何难，央我写封休书就是了。”
贾谨失笑，勾了勾唇，凑到黛玉耳旁说：“我是无妨的，玉儿写，我收着就是了，我只怕玉儿舍不得我。”
黛玉不自在歪了歪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恼他没个正经，正经说话不行么，动不动黏黏糊糊的，忽听他这般说，虽知是玩笑，心里却愈发恼了，冷笑道：“怕什么，拿纸笔来，我现在就写，一了百了，落个干净。”
贾谨没事人一般，摸了摸她的头，一本正经的劝道：“当着长辈面前，又耍性子，长辈怎能安心呢。”
黛玉恨得咬牙切齿，话头是他挑起来的，反过来又指责她不知轻重，真真太可恶了。
黛玉跺了跺脚，扭头自顾自走了。
贾谨轻笑，玉儿这性子，吃亏就吃在脸皮薄上头了，又欠身而礼，念叨了两句好好待玉儿之类的话，急匆匆的去追黛玉了。
佛堂中冥冥两声轻叹，模模糊糊两个身影，虚虚浮着空中，容貌姣好的女子像男子微微颔首，轻声道：“生亡殊途，就此别过！”
男子拭泪道：“敏儿，我知道对不住你，你怪我亦是情理之中！”
女子的声音空灵飘渺，淡淡道：“我不是怪你，我是怪自己，当年顾虑重重，想着家族念着双亲，自以为委屈求全，安于后宅，最后却是害人害己，更害了玉儿，待来世，我想自在些，再也不愿意遇到你了，若你当年娶了别的女子，或许林家不会落得绝嗣下场。’
男子叹道：“子嗣之缘，皆由天定，人力岂可枉也。”
女子不置可否，身形渐渐变得淡了，直至消失不见，男子长叹一声，空荡荡的佛堂安静如初。
黛玉出了绛紫轩没多远，神使鬼差的踏上了一条小巷，回过神来，恍然察觉这是通往宝玉院子的路，而不远处，茕茕孑立的少年公子，抬头看着天空，挥之不去的落寞。
黛玉轻轻唤了声：“二表哥。”
宝玉慢慢走上前来，拱了拱手，唤道：“林妹妹。”
愣了愣，又道了声：“大嫂。”音色低沉，含混不清。
两年的时光，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分别的时光，就像不存在一样，两人四目相对，放佛仍是昔日的小儿女。
黛玉轻声一叹，心中许多话要说，到了唇齿之间，又觉说不出口。
宝玉笑了笑，道：“林妹妹近来可好，怎么不见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