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小寐(1 / 2)
当晚,赵姨娘的住处被翻了个底朝天, 赵姨娘被打包送到了一所偏僻的庄上, 严加看管。
贾谨在院中活动了一番拳脚,探春急匆匆赶来。
贾谨将昨夜的密信递给她, 探春飞快掠过, 泪猛地落了下来,张了张嘴, 似乎有话要说。
贾谨轻叹一声,温声道:“放心罢, 看在你的份上,我总要留几分情面,若她仍不知悔改,我就不会再留面了。”
探春身子微颤, 闭了闭眼, 轻声说:“大哥哥,我想见见姨娘。”
“好”贾谨颔首应允。
探春的眼中含着泪, 向贾谨福身一礼, 出了院子。
贾谨看着她的背影, 又是一叹。
世上的人总是自私而凉薄,父母子女的缘法, 也不外乎如是, 譬如在赵姨娘心中, 贾环是重于探春的, 才志精明, 富有心胸又如何,孝大于天的世道,总要受其牵累,偌大天下,有生母和兄弟,就有割舍不断的亲缘。
只是不知,三妹妹会挣断束缚,还是甘受其累。
探春的选择并不难猜,她在庄上见了赵姨娘一面,相谈数个时辰,赵姨娘的怒吼,咆哮,不时传到外头,到了最后,只有哀怨的悲泣。
见到赵姨娘狼狈的模样,探春的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她像注视一个陌生人,静静的开口:“姨娘,你和环弟日后就安心在庄上养老吧,看在我的情面上,大哥哥不会要了环弟和姨娘的命,这是大哥哥最大的让步。”
“如果姨娘和环弟不知悔改,那请姨娘好自为之,若姨娘不甘心,削骨还父,削肉还母,也不是没有过,姨娘看着办吧。”
赵姨娘冷笑,瞪着探春凶狠的说:“你想的倒轻巧,打小你就会攀高枝,眼里再没我和你兄弟,我出身卑贱,熬油似的熬到点子地位,有了你和你兄弟,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嫌我身份上不得台面,可你也不想想,没有我哪来的你,环儿不过是一时不懂事罢了,当大哥的不说提拔关照,话都没说两句,就打发到庄子上去,认命,呸!”
赵姨娘狠狠吐了口唾沫:“我这辈子要认命,哪还有你和你兄弟?”
探春摇了摇头,这世上的糊涂人太多太多了,譬如太太,譬如自个的姨娘,譬如环儿。
探春顿了顿,她已经不想再说了,人生来就有地位尊卑,有人贵为天子,有人卑微如流萤。
大哥哥的做法,有失偏颇吗?不,即使换成她,也会一样做,从大局而论,处罚严明,震慑宵小,是最妥当的作法,教导?怎么教导?有些人生来心胸狭隘,循循善诱教他心胸磊落,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实,每个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
不公平吗?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就像她生而庶出,大姐姐嫡出,出身无法选择,但每个人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大哥哥对待子弟一视同仁,延请名师,不偏不倚,学成什么样,是你自个的命!
没有任何人亏欠你任何东西,贪婪,不公,是自身的私心作祟,在姨娘的心中,荣国府就该是环儿的!可能吗?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已。
姨娘说的也对,她出身卑贱,讨好父亲,努力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可她忘了,这世间有礼有法,世道不是一个人的世道,抗争并没有错,错的是不择手段,伤害他人。
探春站在门口,冬日的暖阳穿过萧条的枯树,射进昏暗的屋子,探春看着那抹光亮,心中忽觉惆怅,芸芸众生,天地之大,人的渺小无所盾形。
只要推开门,便是塑风凛冽的寒冬,探春看了看手心,忽然想起年幼时,有个容貌模糊的女子,摸着她的脸,唱温暖的歌谣,廊上传来声音,女子惶恐不安的站起身,恭敬的跪于一旁。
端庄的妇人,连一个眼神也不曾给女子,问在旁的嬷嬷两句话,转身出了屋子,她看到女子把手中帕子的扭成一团。
探春眼前雾气凝结,她没有回头,伸手推开了屋子,当她迈出屋子的那一刹那,身后凄厉的痛呼。
探春置若罔闻,步伐越来越快,直到再也看不到那间屋子。
侍书扶着她上了马车,担忧的看着她,探春摇了摇头,努力咽住悲呛,姨娘和环儿下场是自找的,怪不了任何人,她不会掉一滴眼泪。
时间的流逝,总在不经意间,悄然而过,又是岁暮寒冬之时,黛玉有些恍惚,她想不起来,去年的此时她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