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1 / 2）
李文君醒来时, 已无楚风的踪迹, 李文君披衣下床，一夜之间, 天翻地覆, 竟有隔世之感，李文君沉甸甸的视线注视着萧萧风雨，西海初夏多雨，不似江南的潮湿，不似京城的空旷，眼中满是漠然。
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又有何可顾虑之处呢？
怒不可遏的情绪已经平缓, 唯有疲惫的酸痛，证明昨夜发生的一切，那又能如何呢？
李文君扯了个苦笑，不堪回首, 羞耻, 悲愤，不能改变已然发生过的事实，她能做的, 唯有接受而已, 清白和命相比，当然是命重要。
人的一生, 向死而生, 或许某一天, 她会后悔，但现在，她并不后悔。
当你认为自己无所畏惧时，命运总会击溃你的自负，看清自身的可笑，命运要什么呢？要你磕头求饶，要你认命，要你放弃所有挣扎和努力，骄傲和尊严，是命运最鄙夷的东西，因为命运莫测，有数不清的变幻，折磨你，等待你，你以为自己攀过高山，越过顶峰，即将登临愿之高处之际，命运开了个大大的玩笑，当你到达山顶，有更高的山峦等着你。
李文君轻蔑一笑，才过花信之年，她经历了寻常人磨难的百倍，或许冥冥之中有一双虚幻的手，拈指拂花时，随意变化她原本注定的命途，将她推向万丈深渊，微笑的看她苦苦挣扎，挣扎吗？并不是，她的每一步，都是自己选择的，对与错，无济于事，所以她不后悔，也不认命，艰难于她，何足挂齿。
自那日后，楚风依然神出鬼没，只是李文君没了兴致敷衍他，两人之间偶有情、事，端看李文君的心情好坏，心情尚可的日子，半推半就，不高兴就是刀剑相向，两败俱伤。
这一日，楚风来了兴致，于床第之中，极尽温柔，李文君沉沉欲醉，身躯软得像一汪春水般，犹如大海中漂浮的一叶扁舟，迷茫深陷，被海浪甩入顶峰，再陡然坠落。
李文君蹙了蹙眉，欢愉真是令人新奇又厌恶的体验，理智被抛诸脑后，身心只顾追逐一刹那的顶峰。
楚风咬着李文君的耳畔，轻笑道：“李姑娘，刚刚是不是水乳、交融呐？”
“啧”李文君不屑，认真的对楚风解释道：“被狗咬了一口，没有伤筋动骨的危难，又不能跳出困境之外，那被狗咬一口和两口，有什么区别，咬都咬了，能怎样，难道反过来咬狗不成？”
楚风放声大笑，痴迷的摸挲凝脂的玉背，一遍遍招得李文君烦，摔开楚风的手，没好气的起身。
楚风陪笑说了一大车好话，才把李文君哄回来。
楚风单手撑额，玩味的看着李文君，眼睛眨也不眨。
李文君轻叹，无奈问：“又怎么了？”
楚风笑眯眯道：“李姑娘，你对我态度今日分外温和，是有事相求吗？”
李文君懒得理他，侧过身，眼中一丝异样略过，楚风在诈她，还是真的猜到楚佑的计划？
“李姑娘，你知我为何倾慕你？并非单纯欣赏你信念，第一次心悸的时候，是你杀了谢深，握住他的手不松的那一刻，我记得你说的话，谁人的命不是命呢？若换作他人，会认为你在假惺惺为自己杀人找借口。”
李文君的脸上浮现出难言的悲痛。
楚风的声音温柔而轻缓：“但我知李姑娘甚深，你不是为自己找借口，你恨自己为了保住家人，选择杀害他人，谁人的命指的是谢深，你不会原谅自己，更不会原谅我，因为你的本性，至仁至善，你会权衡大局，会做违背良知之事，一切的初发点，却是为了保住更多的人，自相矛盾么！搁在李姑娘的身上，却甚是有趣，一个被辜负，被屡屡伤害的人，落到今日的地步，却依旧对世人怀有最大的善意，李姑娘，我倾慕的是自身残缺的品性，我不屑弥补，只是欣赏而已。”
楚风顿了顿，眼中冰冷的笑意，冷酷得仿佛历经万载的刽子手，笑道：“李姑娘，楚佑的偷袭，是一场有去无回的不归路。”
李文君浑身颤抖不休，一声悲恸的哽咽，飞快的起身，披衣整装，楚风抓住李文君的手腕，轻声道：“来不及了，楚佑对你怀有戒心，提前了原定时辰。”
李文君倾刻泪流满面，失魂落魄的跌坐于地面，她此刻的失态，远胜失去清白之身时，楚风似有不忍，自袖中取出锦帕。
李文君愤怒打开他的手，盯着楚风，怒吼道：“那是一万条人命，一万将士的性命，一万将士的性命，将士们也有高堂，也有子女，你，你，你。”
楚风冷笑道：“战场之上，总会有一方输赢，胜败皆是将士的鲜血奠定的，你设计坑杀五万铁骑之时，可曾想过他们的家人，正如你所言，将士皆是人命，他们亲人谁来感伤？你既知仁义，又怎能忘了本朝在腥风血雨中夺得天下，前朝魏家皇室死伤多少，又有谁知晓，大楚开国之君，于宁安洲之时，坑杀了二十万前朝将士，史书可曾载写，不过成败尔尔？”
李文君无言以对，心乱如麻，她自认天衣无缝的计策，在楚风面前无所遁形，恶心凉薄的不止是楚风，还有她，她才是罪魁祸首，真正的百罪难赎。
李文君悲戚一笑，如果认命有用的话，她情愿了结自己，不，不对，去不去都无用的话，楚风为何要阻拦她？
李文君强镇心神，理装束甲和时候，冷冷道：“你要是想拦我，就杀了我，至于我的身份，大白于天下亦无妨，诚如你所言，我是权衡的伪善之流，此时在我看来，将士们比李家的人更重要，因为他们无辜，而李家最大的不幸是生养了我。”
摞下狠话，李文君闪身奔至屋外，看着李文君决绝的背影，楚风的目光中似惊叹，似折服，听着院外匆忙的响动，唇角若有若无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