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尔之手(1 / 2)
绛紫轩内, 黛玉一袭素白仙鹤氅裘, 只在外罩绣着仙鹤纲福的花样,衬着月光, 清丽动人, 涟漪递了手炉,黛玉的身子尚算康健,到底不如先天健壮的人,涟漪于这些事上,分外留心。
黛玉沉默的接过,忽轻声道:“涟漪,二十多年前, 母亲也如我这般,她会做什么呢,赏院中的桂花吗?”
涟漪掩嘴笑道:“姑娘,我娘说过, 太太年轻时, 活泼好动,从来不像姑娘这样,整日闷在屋里, 我猜太太定是在郊外骑马。”
涟漪怕勾起黛玉寄人篱下的心酸, 故作神秘,悄声说:“姑娘, 太太年轻的时候, 常常换了男装, 偷偷打马呢。”
黛玉嗔了涟漪一声,斥道:“胡说,外祖父当时任京城节度使,府规想来更严谨些,母亲怎能轻易来去自如?”
涟漪却不答,抿嘴只笑,这幅卖关子的模样倒把黛玉的好奇心勾了起来,黛玉想了想,笑道:“我猜到了,府里有人帮忙。”
涟漪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姑娘,我听我娘说,当时,那会子京里兴江南传来的一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太太怕人说太太闲话,拘着太太,不肯她出门,太太闷在家里,半月功夫,就瘦得脱了相,老国公爷和先大奶奶心疼,睁只眼闭只眼,由太太到庄子上去,听说,老太太后来也知道了,心疼太太,假装不知罢了。”
黛玉失笑,她记忆中的母亲,端庄娴雅,从未想过还有活泼的时候,又想到母亲的变化,黛玉的笑意凝固在嘴角,要经历多少磋磨,多少不如意,才会导致母亲的郁郁寡欢,母亲总是不开心,长年累月难见笑颜,子嗣二字,犹如一座大山,压在母亲的头顶。
黛玉的眼中忽有泪意,这是年代对女子的不公,生儿生女自有天意,女子又如何能做主呢?母亲香也拜了,药也吃了,却达不到世人的苛求,天意,非人力所能枉,又为何罪责女子一人呢?母亲曾是那样鲜妍明媚,活泼灵动的少女。
思绪的恍惚中,黛玉仿佛看到一位黄衣少女,自由的驰骋在林间,脸上挂着欢快的笑颜,不是那张凄苦的面孔,眼中亦未有满满的苦涩。
黛玉望着远处黑暗无边的夜色,她永远不要活成母亲那样,她永远也不会做世人对女子的要求,逆来顺受,低眉顺眼,懂得明白谦恭两字,她永远不会屈服,同生为人,天公地道,为何女子当在后宅虚度一生?
黛玉眼角有泪落下,她忽然理解了李文君的选择,在必须认命的关头,李姐姐选择远走,选择孤身在外闯荡,放弃一切,未必不是好事。
黛玉只觉心酸难抑,泪珠子滚滚滑落,她听到了一个遥言,有人说吕文正被蛮夷毁容,面如罗刹,煞是骇人,李姐姐围场遇刺时,唯脸颊一侧有伤,李姐姐划伤脸颊的时刻,心中是麻木,痛苦,还是怨恨?
黛玉垂眸,才发觉贾谨站在身旁,平淡的注视。
骨节分明的指间拈着一块素白的帕子,冷风滑过脸颊,恍觉冰凉,下一刻,帕子温柔的抚过脸颊,拭尽了泪痕。
被合香花的暖香包裹,仿佛若即若离,又似乎无处不在,黛玉的心中却感知安宁。
黛玉不问贾谨的结果,大表哥倾尽所能来换取最大的宽限。
“处罚”黛玉冷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无罪,谈何罚。
贾谨轻声道:“玉儿,我已向陛下请旨,为我们赐婚。”
黛玉耳内轰鸣一声,锣鼓喧天的喧嚣,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连身体的触碰也无法察觉,心头激烈的撞击,过了许久,黛玉感受到晃动,意识才慢慢清醒。
黛玉失神的瞳孔慢慢聚焦,定格成贾谨焦急的面孔。
见此黛玉脑中却想,原来大表哥也是个正常人呐,也有喜怒哀乐,黛玉无力的挥了挥手,示意无事。
贾谨舒了口气,将黛玉揽在怀中,黛玉醒过来,站直了身体,不知想到何处,冷了脸,退后一步,沉声问:“大哥哥,是用赐婚为我解围吗?”
不等贾谨大眼,愤声道:“借此要挟,无异于嗟来之辱,我不要,我不嫁。”
贾谨无奈的轻叹一声,温柔的凝视黛玉道:“玉儿,是为了尊严不肯嫁给我吗?或是真的不想嫁予我?”
黛玉哪禁过贾谨如此的温言细语,脸颊滚烫,红晕不知何时布满脸颊,饶是如此,黛玉仍强声道:“反正我决不会为了免于处罚,连累大哥哥一辈子。”
贾谨挑眉:“谁告诉你赐婚要免于处罚,旨意已下,怎能更改,你是定要受罚的,我只是向陛下请求赐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