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1 / 2）

高台之上，是一个年轻男子。

他约莫二十七八岁，平躺着，双臂摆在身旁，静谧沉眠，与一般贵族身份的年轻男子不同，他不着鲜衣，长袍灰黑，亦无太多纹饰，仅以银线绣有九瓣花，花瓣零星洒于袖间、襟前和衣摆，内里则是一件素白衣裳。及踝长发是纯然的墨色，在他背后铺散开，星光照耀下光泽流动，越发显出皮肤白皙。

周由一眼望去，黑白之间，唯一的鲜明色彩来于他腰间系着的一块赤玉。

她忍住高台散发的迫人寒气，上前几步，弯下腰去端详——他阖着双目，睫如鸦羽，眉飞入鬓，鼻梁高挺，一副俊美面相，生着妖姬与精灵特有的尖耳，穿着的一对耳骨夹以白银与绿松石打造而成，小却精致，呈盘旋的龙形，咬合在耳廓处。细看之下，龙身上还沾染了些许冰霜。

她视线往下，至他宽大袖边，不由一怔：他指间红色的痕迹斑驳，像是血。她再将目光转至他略显苍白的唇上，也有淡淡血迹，只是方才粗粗一扫，未曾注意。

她刚要仔细看看那显眼的赤玉，地面却猛然一震，本已停止运行的星空也猛然旋转了起来！

顿时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整个阵法处于崩溃的边缘。

周由一手撑住高台，勉强没有摔倒，也顾不得寒冷了，她被头顶的东西震住了心神——

星云旋转之中，一对巨大的眼睛不知何时浮现，目光冰冷彻骨。

更令她心惧的是，那双眼的瞳孔像是被泼血染成的一样，赤红得诡异。

那双血眸死死盯着她的方向，狰狞而怨毒。

刹那间星云放出不计其数的火星，朝她飞射而来。

周由想逃，可双腿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她动弹不得，眼睁睁注视着火星放大，甚至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炙热空气。

一只手却突然从她身后探出，在空中轻轻一点。

千万火星骤然消失，仿佛从未存在。

「倚钰。」沉眠者声音嘶哑低沉，口吐的并非妖族语，而是神言。

她一颗心放下，才觉喉咙被用力捏紧过似的，不由大口呼吸起来。

醒来的男子从台上翻身而下，修长背影挡在了她前面。

周由木木盯着眼前如瀑垂下的黑发，还沉浸在刚才的生死一瞬。

血眸的主人并未应答。

「这样也好，」他叹息般开口，说出的话却奚落，「省得我再看你那惹人厌烦的脸。」

倚钰终于说话，声音粗糙又刺耳，像是砂纸摩擦：「我变成这副模样，不都是你的过错？」

「哦？」他轻笑一声，拉家常般轻快道，「我以为你两千年来，就光把自己弄得不神不鬼的，没想到泼脏水的本事也见长。」

「不过，就算你变成这副模样，」他意兴阑珊似的，「怕也不能奈我何啊。」

「狂妄！」倚钰被激怒，大声咒骂起来，「你这个该千刀万剐的叛徒！我一开始就知道你那藏在那副皮囊下的真实嘴脸，不过是惺惺作态、曲意逢迎，他们被你蒙骗，我可没有！」

他的声音粗粝而巨大，在周遭回响，刮过周由的耳膜，令她头晕作呕。

他叹了口气，语调更加散漫：「听来听去，都是两千年前的旧事。」

「旧事？」倚钰冷哼一声，「你我，天上诸神，地下亡魂，谁曾忘却过旧事？只是你心中有祟，不敢提罢了。我便光明正大，今日就是要为君清侧！」

倚钰话音刚落，从星空中射出一道金色长锁链，轰然一声撞碎了高台，碎片擦过她的皮肤，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金链转瞬间就将他们牢牢包围禁锢。

他挡在周由面前，纹丝不动。背影修长瘦削，身姿挺拔如松。

「君？凭你也敢提？」阴翳布满了他的眼睛，比起空中的血眸，其目光狠毒骇人的程度不相上下，他语气倒显得克制几分，「倚钰，谁是罪人？谁又是叛徒？你自己心里清楚。」

血眸冷笑：「你死不悔改！」

周由努力辨别着他们的谈话，她曾习神言，不过并非熟知。

「我死不死就不劳费心了，」他声音听来嘲讽，却不明不白含着似是而非的悲凉，「倚钰，你快魂飞魄散了。」

血眸沉默片刻，答道：「我和你不同，为神君而死就是我的无上荣光。」

大地骤然冰封。

他当即回身，将周由拉至身边。

巨大的冰刺已在她原位上拔地而起。

周由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他揽腰后撤，一时数十冰刺接连拔起，金色长链活物一般弯曲盘旋，也向着他们袭来，它的尾部扫过白玉台边缘，将四尊青铜兽连底座拔起，一同朝着他们撞来。

他带着周由，身形仍然灵活非凡，在青铜器、冰刺与金链围攻下仍能抓住恰当时机，从狭小的空隙中闪避。

星云中隐隐浮现出重重法阵，很快光芒便强盛起来，射出铺天盖地的密集光点。

「可惜，你从未得到过，也永远不会得到真正的无上荣光。」他一脚踏在锁链上，用足力道狠狠压下，同时扬声喝道，「落辰！」

数百把剑陡然闪现空中，向着法阵冲了过去，对撞！

轰响之后，星云破开，外面天空黑云满布，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他们落回地面，他凭空做了个握剑的动作，剑便回到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