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盛镇祀 赤焰巨蚺（1 / 2）

钟声宛若飒然秋雨，荡涤了空气里残留的恐怖和压抑。

第四声是礼上的信号，四尊火鼎周围，人头由内而外一圈圈矮了下去。空灵的巫乐奏了起来，四面八方都有轻巧的脚步踩着鼓点迈近，陆陆续续有几道身影穿过了人群，向火鼎围聚而来。

十二名身着法袍的巫女站在了火光里，看身量，均在豆蔻年华。人人脸上都戴着面具，有的青面獠牙，有的五官模糊，似恶鬼而不似人。

礼号吹起。跪拜者举双手托天，而后曲臂叠掌，手背抵住额头，掌心贴地，虔诚下拜。

巫女们围绕着火鼎翩然起舞，鼓点敲在心中，即便乐声暂为号声淹没，也不能影响她们将动作配合得丝丝入扣。她们展臂跃起，落地，跃起，再落地，展眼望去，只见振袖如翼，起落蹁跹，倩影妖娆，来往憧憧，随着鼓点越发紧密，双脚离地的时间越来越长。舞到后来，这十二人竟然一个接一个浮到了半空，展开的臂膀结成一个虚圆，围绕着火鼎盘旋不已，形形色色的恶鬼面具在火光中轮转不停，掩去了青春稚气，转而激发出一种超然的肃穆和神圣。

鼓点敲定，巫女们落定在地，向着火鼎虔诚地伏拜下去，一拜再拜。火焰受到祷祝，有了灵魂似的开始在鼎中无风自舞，火光倏明倏暗。

“乌……”

一个低沉如雷的男声从遥远的夜空中传来，活泼的火焰像被喝止了一般，肃然凝住。

这声音渐近渐响，不变不转，声息浑厚。所有人都隐隐有种不适感，像是自己体内也有声音在应和着，从胸到胃震得一片酥麻。

“吉……”

那声音蓦地变了音节。不少人突然出现了幻觉，觉得体内的震感化成了许多条极细的小蛇，沿着经络血管游进了四肢百骸，侵入了头脑和脊髓，眼前隐隐浮现出一条黑色的竖瞳，挥之不去，仿佛有条巨蛇趴在面前，一动不动地和自己对视着。

“雅……”

音节又变，幻觉退去，代之而起的是一阵冷汗涌泻的快感。幻觉严重的人脱力地倒在地上，等咒调声远去才渐渐恢复过来，忙又爬起来将面孔对地，惶恐地伏低身子。

火焰复又灼灼跳动起来，火光更加辉煌热烈。

巫女们在火光里重复着仰起、拜下，那种虔诚到入魔的样子，像是用了生命在进行仪式。

又一阵咒调声自远及近，这次是个柔媚的女声，唱的还是那三个音节。唱毕，火焰从鼎口漫出，沿着鼎身一路烧到鼎足，不一会儿，整个油鼎都被火焰包裹了起来，火光前所未有的盛大明澈。

与此同时，青春妙龄的巫女们却明显的枯萎了。她们继续着仿佛无休止的仪式，姿态依旧虔诚，然而举臂弯腰间的迟缓僵硬已经掩藏不住，脑后的青丝也在迅速地翻白，有的人还能勉强维持动作不走样，有的人已经抖搂得像快要暴毙了一样，那法袍之下，前不久还翩翩起舞的娇媚身躯，想必已经衰老干枯得不成样子了。

终于，有人拜倒下去就没再起来。有人艰难地抬起上身，又失控地扑倒下去，就此不再动弹。

如是者接二连三。

第三声咒调响起来了，这次远不止一人之声，似乎刚才的两声咒调唤起了冥冥中的众灵，大伙纷纷相和，唱出了天堂钟磬一般的效果。

凝滞的火焰里缓缓探出一个硕大的黑色蛇头，它望着夜空，似乎在聆听这众灵之声。

随着那声收束上扬的尾音，蛇头忽然高高窜起，向天空拉出一道粗长的火线，极为耀眼。它拖着这条没成型的身体在空中游窜翻腾，龙一样地摇头摆尾，张开大口发出普通蛇类绝无可能发出的嘶哑吼声，像是发泄痛苦，又像是在宣泄极度的喜悦。

在场者大都谨守秩序，无论听到何种动静都不敢抬头窥看一眼。

伴随着一声悠长的嘶啸，蛇头盘旋着落了下来，粗长的蛇身一圈一圈堆叠在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