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盛镇祀 炼妖（1 / 2）

天听钟三度敲响，镇祀正式开始。

灯笼灭了，大地陷入黑暗，周遭静极。一天碎星璀璨晶莹，几乎要滴沥下来。极静中飘起袅袅铃音，宛如一根蛛丝飘飞在风中，若有若无，难以捉摸。

忽然，一阵密集的铃声抖开迷蒙，四尊油鼎中窜起冲天的火焰，将浑然一体的夜幕揭起了四个角落。

夜风吹来淡淡的火油气味，武观嗅了嗅鼻子，勾起了第一次参加镇祀的记忆。

“回望古老的岁月，人类战胜了无数恐怖。”脑中闪过一句话，是《靈风》的开篇首句。

第一次参加镇祀后，他去向一个老人请教镇祀习俗的由来。老人特地翻出一卷灰扑扑的卷轴，说最详细的镇祀历史都记录在这里。他已经识字不少，那卷封上的“靈风”二字是他自己念出来的。

老人指着开卷的字符逐句翻译给他听，他于内容似懂非懂，却记住了老人那独特的、沙哑的嗓音：

“最初人们畏火而怕黑，有人凭双手取出火来撕开夜幕，将焰怪驯为掌中的精灵；

“人们蒙昧不识大千世界，有人登上高台参悟天道，汇集三光，为人民点亮眉间的慧眼；

“人们在饥荒和疾病的爪牙间颠倒生死，有人教民收种，亲尝百草，开垦医人济世之道；

“后来人们野心滋长，互相杀戮不休，有人励精图治，德育民心，归化四方，建立和平安乐的国度。

“当人间纷争尘埃落定，恐怖终于从天而降。它獠牙利爪，如鬼似魅，神通广大，今非昔比。它的阴影覆盖了大地的每一个角落，最明朗的日光也无法照亮。

“这恐怖，名为‘妖’。”

几声吱吱喳喳的怪叫把武观拉回了现实。

时隔六年，当他再次见到这样的场面时，老人因为率兵投敌，被父王亲手斩下了头颅，株连了全族和旧部。

火光映出的人群一片肃穆。伴随着金属拖擦的声音，一名鸿卫牵着锁链，把一个怪物拖到了众人视野里。那怪物浑身焦黑，躯干类似干瘦的婴儿，四肢细瘦长大，如蜘蛛一般，一条猥琐的鼠尾蜷在下面，见之令人作呕。它被锁链五花大绑，姿态扭曲，细长的四肢似乎折断了，一路的吱喳声显得有气无力。

接近火鼎，叫声突然亢奋起来，有人难以忍受地堵住了耳朵。冲天的火焰化成两截蛇头，对怪物龇牙吐信，流露出欲得而不得的急迫。鸿卫拎起那怪物，向火鼎一扔，两截蛇头连忙你争我抢，缩回了鼎中。一阵油火四溅，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几欲撕裂夜空。

“为什么要这样？”巫真惊怒道。

“焚妖炼魂，不过是一贯的开场罢了。”武观懒洋洋地解释道，“镇祀这种镇压邪祟的法事是巫咸传入中原的，你不是说你很用功么，难道没见识过？”

大约两千年前，不久将成为华夏联盟首领的黄帝姬轩辕，用一批海外进贡的奇珍妖兽争取到了灵山十巫的青睐，选择他的是巫咸。此人是十巫中最通晓天文命理的一位，曾以阴阳推演的道理解释了人们畏惧的一种自然现象：日月之食。

经过他的教诲，人们知道了日月之食乃是人界与冥灵界门户重叠的时刻，每当此时，两界彼此间的能量渗透加剧，以全食为最。

人界属阳，冥灵界属阴，故而祭祀术语中，全食称为“盛阴”。日全食为“太阳盛阴之象”，月全食为“太阴盛阴之象”，两者都是两界门户完全重合的时刻，天地间游散的邪祟灵魂就趁此时机，大肆汲取冥灵界渗透而来的阴晦能量，企图超脱冥灵，修成妖身。

因此，人界帝王必须按日月的食分筹备相应等级的镇祀，以至阳之物祀天，方可中和天地间的阴阳两气，巩固人界之门的能量，将蠢蠢欲动的邪祟镇压在冥灵之中。

人间的至阳之物非火莫属，四尊火鼎象征四方，四鼎齐燃，是应对全食的“太盛镇祀”才能动用的规模。

“我可真没见识过活活烧死妖怪来镇压邪祟的！”巫真愤慨道，“我们巫族以神技立国，人民依妖力而生存，巴不得邪祟精灵满天飞，好抓来炼妖，怎么可能镇压着它们不给出来？何况妖与人一般的血肉之躯，如此虐杀非但有违人道，还会让妖魂暴增怨念，失控变质！”她越说越怒，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我大哥传你们镇祀之法，是保护你们这些有智无力的凡人不受妖怪爪牙侵害，不是让你们去侵害妖怪，冤冤相报的！”

武观用种莫名其妙的眼光看着她，等她发泄完，指着自己道：“我们凡人？有智无力？”又指巫真道：“你大哥一活两千年？”

他伸手来探她的额头：“你没事儿吧？”

巫真把头猛地一摇，不给他碰。

火焰砰然一炸，一团浓黑的烟气腾了出来，却飘不散，被火焰笼罩着翻腾不已。火焰又化成两截蛇头，对着那团烟气不断撕咬。黑烟化成一个骷髅头，空洞的七窍极尽怨毒地扭曲着，终于大嘴一张，恐怖地烟消云散了。

众人摇头擦汗，仿佛从一场梦魇中挣脱出来。

“这是……？！”

“又怎么了？”武观有趣地瞧着她的反应。

“别看我，看那儿！”巫真指着火焰，“是不是有东西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