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 4 诺曼（1 / 1）

宝儿拉开浴室的门，小心翼翼地踩在吸水垫上，尽量避免身上的水珠滴落在大理石地板上。他一把抓过被整齐地叠放在柜子上的白色浴巾，泄愤似的用其揉搓着自己银白色的湿发。他撇了眼被雾气模糊了的镜子，里面倒映着一个赤裸的，皮肤白里透粉，身型孱弱的青年。

忽然，宝儿预感到了什么，微微眨动了下眼睛，于是镜子里陡然出现了一个同样身形孱弱，却褐发蓝眸的身影。来人的褐色长发被有条不紊地绑在脑后，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细框眼镜，上身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笔直纤长的腿被褐色的卡其九分裤裤包住，看起来即学究又拘谨。那张与宝儿一模一样的脸微微一皱，用责怪的语气埋怨道，“宝儿，你不该挑衅他的。”

宝儿翻了个白眼，一边用柔软的毛巾一点点擦拭着自己被浴室里蒸汽熏红了的肌肤。“我这不是在测试他的底线吗？”他冲着镜子里皱着与自己长得一摸一样的青年笑了。他来回打量着青年，似乎被他这身华丽的行头取悦了一般，“你这衬衫西装是要去开会吗？哦，或许应该让你和大作家沟通的，你俩那副古板的嘴脸简直如出一辙。”

“宝儿！”青年拧着眉头，用警告的语气低吼道。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宝儿耸耸肩，穿上了那条从批发市场买的无聊的纯白色内裤。他像是不满意这条内裤的单调无趣，调皮地将内裤反复拉扯再弹开，发出“啪嗒”的声响，让宝儿笑得开心极了。

青年目睹了宝儿这幅没心没肺的傻样，忍无可忍似的扶住了额角，修长白皙的脖颈上浮现出几条青筋，“你除了嘲讽我还有别的用处吗？”

“还有挑逗男人，”宝儿语速飞快地补充道，他瞅了瞅青年，表情略带嫌弃，“所以‘诺曼’这个名字合该给你，还是‘宝儿’比较适合我。每次听到有人叫我诺曼，我心里就烦。”

诺曼对宝儿的抱怨早已习以为常，于是也没再出声。他双手环胸，静静地等到宝儿着装完毕并且清理好浴室地板上低落的水迹后，才终于开口道，“看来阿尔文已经治住你了，或许你擅自出言挑衅还是件好事。”

宝儿刚要开口反驳，诺曼便抢先一步夺下了话头，“这里毕竟是查理斯确认安全的地方，只要你不作死地往外溜，估计不会有什么危险。之前发生了太多事情，我需要休息，可能近期不会再出现了。 ”说到这里，他用一种担忧的眼神扫了一眼宝儿，“答应我，别报以觉得好玩的心态，做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好吗？”

宝儿似乎愣住了，半晌才恹恹地应了一声。当他再次合上眼睛又睁开时，镜子里的青年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诺曼？”宝儿试探性地小声呼唤道，大而空旷的浴室里使他的声音听起来空泛而迷茫。冷汗瞬间从他的额前沁出，一片片鸡皮疙瘩从他的臂膀开始蔓延，并大有逐渐向下的趋势。宝儿这才意识到方才诺曼并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不见了。

宝儿的胸膛顿时仿佛像是被硬塞入了一块笨重的石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右手勉强撑着洗手台的边缘，左手紧紧攥紧胸口前的衣襟，指甲早已深深地刺入了皮肤，却浑然不知疼痛。宝儿大张着嘴，如同一条脱了水的鱼般急促地喘息着，他的眼球用着一种不正常的频率激烈震颤着，那双紫水晶般的瞳孔仿佛正在逐渐失去焦距……

“哒哒”一个手指关节敲击在镜子表面的声音蓦然惊醒了宝儿。他抬起头，哆嗦着唇，盯了那空无一物的空气一会儿后，露出了一个难看而又惊喜的笑容——那敲击声是诺曼发出来的，他只是藏起来了，并不是再也不见了。

知晓这一事实后，宝儿急促的喘息便逐渐稳定了下来，整个人也慢慢恢复了原来的状态。

诺曼，诺曼，诺曼……

宝儿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将这个名字用力刻在自己的心头。

他从来不觉得诺曼这个名字有什么意义，直至15岁的那个冬天，他将这个名字赠送给那个如同自己的孪生兄弟一般，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朋友。

是的，他是宝儿，那个法语爱情诗里最爱描绘的，愚昧而又烂漫多情的花花公子。

而他是诺曼，一个思想敏捷，逻辑清晰的正常人

——一个没有白化病的健全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