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高山流水(1 / 2)
合意友来情不厌,知心人至话投机。
友如作画须求淡,山似论文不喜平。
大年刚过,江守言就收到老友杜清圣之子杜承康来信,信中言称杜清圣病重,盼能与江守言一聚,圆其心愿。
江守言与其君子之交,往来虽少但均视对方为平生唯一知己,听得老友病重,自是大惊。赶紧吩咐玉麟将牙行事情简单交代一下,即刻启程前去探访。
兼程两日终于赶到杜府,简单与杜承康寒暄两句,即去探看杜清圣。江守言见老友两颊凹陷神情萎靡,大惊失色,禁不住泪洒长襟。杜清圣见得老友赶到,精神一振,挥退两名小辈,自与江守言叙旧。
杜承康与玉麟幼时即相识,只是后来都忙于承继自家祖业,两人课业皆十分繁重,往来自然少了。相识时两人均还是垂髫稚童,现如今却均已是少年儿郎,杜承康更大得两三岁,比之玉麟
还带着些许少年稚嫩的脸庞更是成熟了几分。
玉麟为人谦和但骨子里却深藏傲气,无论人品、才智、学识自己均无自信能胜于对方的,生平唯有杜承康一人,与杜承康一生相交更是伯牙与子期般的知己。两人均是年少即承重负,又皆是才情卓越的少年人,本为故交,如今再见更是投契。玉麟本就将其奉为平生唯一知己,杜承康见玉麟长大后比之少时更多了些稳重,体察人心,亦是引为知音。
盘恒数日,杜清圣终是病重难医,临终将杜承康及酒庄生意托付于江守言,望其多加照顾故人之子。江守言不忍告知自己年老眼花,已无能力助其兴盛酒庄。但老友最后心愿实不能不应,杜清圣见心事已了,含笑而终。
老友病逝,子嗣年纪尚轻,江守言自是帮着操办后事,嘱咐玉麟一定要对杜家酒庄多加扶持,玉麟肩头虽又多份责任,但视杜承康为其至交,自诚心相助。
丧事期间,玉麟见杜承康操办丧事、接待宾客竟不似个少年人,礼数周到,态度沉稳,生意方面亦是井井有条。杜府上下见得少东家如此成熟,除了府中添了些压抑的伤悲气氛,一切运作倒是与往日无异。
玉麟知道其强抑丧父之痛,好让众人放心,暗叹口气。临行前一晚借口辞别,与杜承康饮酒谈心。酒过三巡措辞自己年少接掌牙行,压力重大,好在身边有九斤二能够全然信任,还有位知心人可以让自己重压之下可以放松休憩,方才不会撑得那么辛苦。强自压抑自己的情绪得不到舒缓,久而久之,终难避免抑郁成疾。
杜承康聪慧之人,早知玉麟此举何意,心中大兴知音之感。不再掩饰悲恸,低诉肩上承载杜康酒庄百年基业,必不能让父亲失望。
玉麟本千杯不醉,杜承康亦自小承继酒庄技艺,酒量非浅。玉麟见其不再压抑心结,既是借酒解悲,话已清楚无谓贪杯,诚恳说道:“承康兄天资卓绝,杜康酒庄在你手中必能兴盛。日后若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必会全力相助。”
杜承康磊落君子,亦不藏话,诚挚道谢后向玉麟敬酒言道:“愚兄自小交友甚广,但真正能称得上知音者,唯玉麟贤弟一人。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
玉麟举杯回道:“行行天未晓,携酒踏明月。万金易得,知己难求。承康兄,朋友相知贵乎交心。知音虽少,弦音自有人知。”两人皆将对方视为伯牙子期,不必多言,已然明白。
次日江守言再三叮嘱杜承康,这些时日相处知其稳重,亦为老友欣慰。
不觉已离府十余日,一到广州城,玉麟即刻返回牙行打理事务,嘱咐将待办事宜整理后送至府邸,自己晚上再行处置。挂念宝儿,匆匆与江守言交代几句即带着九斤二往钱府而去。
江守言叹口气,本想劝说,话到唇边又咽了下去。距离玉麟执掌牙行之日越来越近,与钱方孔饮茶聊天之时其已暗示过好几次,自己亦不知玉麟到底如何打算,只有措辞推诿。观两人感情日深,宝儿亦乃秀绝聪慧女子,难道真肯屈就,假凤虚凰一世?
玉麟心中思念情深,不察其父心思,想着此次不是出外行商,未能给宝儿带点礼物,只有临行之际承康兄送的几坛美酒,只怕宝儿又得借故刁难自己。思及宝儿,忍不住嘴角微扬,倒似希望宝儿对自己刁蛮多过惧怕被其刁难。
正巧钱方孔商行无事,提前回府,见玉麟回来了,大为开心,拉着玉麟闲谈。玉麟本重礼数,叫九斤二将竹叶青奉上后依着小辈礼节前厅陪坐。
钱方孔拉着玉麟问了一下此次出行情况,见九斤二随侍在旁对着屋外彩凤打眼色,大笑说道:“我去叫厨娘多准备几个菜,今晚尝尝你特意带回的美酒。你走了这些时日,我那宝贝女儿只怕早就等得心急,再拉着你,等会得怪我了。”
只见玉麟一如既往神色淡然告个罪,嘴角却止不住扬起,亦不推辞,唱个诺就随着彩凤往后院而去。钱方孔知道小儿女心思,不由好笑,寻思等着玉麟执掌了牙行,两家是得好好合计一下,总得把婚事时间定下来,自己也对亡妻有个交代。
彩凤笑嘻嘻引着玉麟到了宝儿闺房,大声笑道:“小姐,我把江少爷从老爷手上给你抢过来了!”不待宝儿责骂,嘻嘻哈哈拉着九斤二自去找祥旺聊天。宝儿好笑地冲着彩凤跑远背影摇摇头,玉麟已然习惯彩凤的调侃,自顾自步入房中,查看宝儿功课。
待得将这十余日疑问纷纷解答完毕,宝儿见其不像平日里出外必会给自己带点小礼物,不由好奇,笑问道:“你这是要待我自己询问才肯拿出来吗?你再不给我,我可不要了啊。”
玉麟宠溺笑笑,坦然道:“此次本为探病,行程匆匆,不幸又逢杜伯父病逝,帮着承康兄操持丧事,却无时间给你买礼物了。先欠着你好不好?”
宝儿与杜承康前世略有交集,亦算相识,知其一直待玉麟极好。听其不幸丧父,自不会在意玉麟没时间给自己带礼物一事,想必玉麟这十余日兼程赶路又帮着打理后事,必然辛苦。
想起自己前世丧父之痛,不由感叹,随口问询杜承康年少承继酒庄,想来亦不容易。玉麟见宝儿毫不在意有无礼物,一点没有刁蛮任性的意思,明明该为其明事理高兴,心中却隐隐有点失望。
强自压下这种无谓情绪,知己丧父自己却为此等琐事纠结,不禁暗自惭愧。想着杜承康少年就得担此重担,丧事期间强行隐藏自己情绪,对着宝儿,不知为何只想与其分享自己的感受,不觉就将心底对其担忧详详细细讲了出来。
见宝儿认认真真听着自己讲述心中感受,心头一暖,不禁拉过宝儿小手叹道:“承康兄与我一样,自幼丧母,与父亲相依为命。如今他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就得承受丧父之痛,背负整个家族的期望,守住酒庄基业,却连悲伤都不敢显露人前。与他相比,我实幸运良多,至少身边还有九斤二相助,也有你愿听我心事。”
宝儿知玉麟感怀杜承康身世与其相似,背负整个家族寄托与希望,自小就承受了不符年龄的重担。心中暗叹玉麟只知体谅别人的不易,却总是忘记自己背负的压力更加沉重。
不禁怜惜之情大起,双手回握玉麟,柔声宽慰道:“日后他酒庄生意免不了需要牙行的时候,朋友之道贵于交心,有你这个麒麟才子鼎力相助,想必亦能助其兴盛祖业。”
玉麟见宝儿明己心意,大喜过望,唇角微扬言道:“承康兄乃我生平唯一知己,士为知己者死,我自会全力协助承康兄兴其酒庄。儿时你俩曾有过一面之缘,日后如有机会相谈,你就知道承康兄才智见识犹胜于我这个所谓的麒麟才子了。”
宝儿知道玉麟平日里虽是端方谦和,但骨子里深藏傲气,此番说辞却是真心实意赞叹。暗思日后若有机会,必得见一见杜承康,前世心思从来都只放在玉麟一人身上,对于其他人皆未曾在意。能让玉麟奉为平生唯一知己,倒是得见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