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渡灵（二）（1 / 2）
“心声？”冼血愣了一愣，“说的是谁……陆英航？”
两人同时想到剑雨阁上，只有广陵陆家会被蔑称为商贾之辈。唐顾我摆摆手，已经被周遭渐渐涌起的窃窃私语吵得头都大了。偏生众多声音都混在一处，闹哄哄的，只能捕捉到只言片语，唐顾我推开冼血的手，示意没关系，四下看了看，便向着人最多的广场处走去。
主峰剑坪上人来人往，唐顾我经过一人，那人便像是俯身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及至站到中央石剑台边，众人心声简直如同潮水般争先恐后地涌入他脑海，唐顾我听取不迭，险些捂住耳朵大叫起来。
“就他还想做少阁主的剑童，我呸，他也配！”
“哈哈哈哈哈哈哈，少阁主随手捡了两个娃娃，便是上品灵资，陆家花了多少钱给他塞进来，怎么就没花钱给他洗个髓呢？”
“不过是个家奴罢了。商贾出身，妾生的弃子也当自己是个少爷，打骨头里都是贱的，怎么，他还想姓卓？”
“喔哟，是唐家的蟒鳞！陆少爷家大业大，有钱可真好啊。这剑匣看起来还挺像样，哪个江湖偃师仿的？能放剑么？”
“杀人凶手！他害死邵师叔，害死少阁主，他就是杀人凶手！”
一句句挖苦间，还掺杂着许多少女咭咭咯咯的笑声，小童起哄，少年大声挑衅，唐顾我一辈子也没听过这样多怀着恶意和戾气的嘲笑，眼睛立时红了。身边来来往往的人腰佩君子剑，人人都是一副轻松和气的样子，谁能想到从他们身上竟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冼血听不见说话声，眼见唐顾我脸色不对，却不知道发生何事。就在此时，周围嘈杂更攀上一个高点，不知什么事情惹得众人兴奋起来，如同水入油锅，群起鼓噪。唐顾我已然被吵得有些懵了，被冼血拉着勉强走下台子，忽然听得一声十分暴躁、愤怒的大喊。
顾我咳嗽几声，周遭声音仿佛一下离他远了许多，抬头顺着冼血的视线看去，刚刚那个大叫的人，竟是站在广场前的陆英航！
唐顾我在山道上迎面相遇，对他印象极深。陆英航还穿着下山时的那件鹅黄剑客服，唐门甲垂首站在身后。他整个人脸上呈现出一种极为躁郁、濒临崩溃的怒意，与幻阵中的其他人完全不同，唐顾我不由得一惊：“他怎么在这里！”
“他好像不是阵中的幻境。”冼血压低了声音，把顾我扯到身后道，“别被发现了。”
顾我被他拉到角落处，远远地看着陆英航。他从主峰后过来，像被广场上的人挡住去路一样，暴躁地踱来踱去。陆英航没有发现角落的两人，手扣长剑，拇指时而推起剑柄，时而又放下，只要向前走一步，额头上青筋便忍不住暴起，显然是被众人的腹诽声吵得无法上前。
唐顾我听了那些话尚且十分不舒服，这些人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踩着陆英航的痛脚，踏在地上辗来辗去，想必更加令人痛苦。陆英航进退失据，简直如同困兽一般，顾我看在眼里，几乎有些不忍。
“这是怎么回事？”他拽着冼血的衣角，皱眉道，“他想下山，被拦在这里了？”
冼血不解，唐顾我想起来，连忙解释：“这儿所有人都在说他的坏话，太吵了，对他来说应该更严重，他可能过不来。”
冼血抬头，若有所思。两人眼见陆英航捂着耳朵的痛苦状，那具唐门甲仿佛说了什么，陆英航已接近崩溃，大声骂道：“你也给我闭嘴！”说罢狠踹了偃甲一脚，不甘心地看了广场一眼，转身离去。
机关甲被他踹中腹部，拿手捂着，面无表情地看向广场，不一会儿，也跟着回去了。
冼血：“跟上？”
唐顾我目瞪口呆，已经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能点点头，两人远远尾随着唐门甲跟去。
陆英航应当是回到剑雨阁的第三峰，弟子居住的地方。一路上都有零星的剑阁弟子经过，唐顾我也能听到他们的恶语，但不管怎样，总比剑坪上好了很多。他身穿黄衣，混在里面全无异样，只有冼血比较显眼，需要时不时躲过唐门甲的戒备。
“陆英航怎么会在这，”唐顾我道，“难道他这次下山就是到天霜派渡灵，结果不小心被凌光剑罩在阵里了？……”
然而这无法解释山顶上为何都是弟子的嘈杂私语，唐顾我心中难以抑制地猜想：也许这个幻阵，就是为了陆英航所设的呢？
他无法印证，只能远远跟随，看见唐门甲跟着陆英航进了弟子群居的院子。
陆英航直到进入自己的小院，才从外面沸反盈天的炼狱中脱身出来，不住一阵一阵地喘气。唐门甲沉默地栓上门，停在一边。
唐顾我轻手轻脚地撬开门锁，从其他房中偷了一件鹅黄弟子服扔给冼血，贴在漏窗墙外听着陆英航院中的动静。冼血在远处窸窸窣窣地换衣，摘掉面具放在怀里，看到唐顾我竖在唇间的手指，又放轻了些动作。
陆英航耳朵里嗡嗡嗡地震，别说换衣声了，有人在外面敲门也不一定听得见。冼血无声无息地靠到顾我身边，一挑眉毛，意思是里面在说什么？
他眉目如墨，侧脸英俊得令人屏息，竟然比顾我还要衬这鲜嫩柔软的颜色，唐顾我呆了片刻，才眨眨眼，摇了摇头，示意他自己看。
以前唐轲一有客人顾我就会跑去听墙角，冼血陪着他干这坏事已经熟门熟路，便微侧过头，看向院中。
幻阵里的剑雨阁同现实中非常相似。他们当时从镇子上远看时，淡月山不过是一座最普通不过的小山头，如今经过两道迷雾，竟在上面凭空生出了金陵大小十三峰。山上五脏俱全，陆英航所住的小院一砖一瓦都和剑雨阁上毫无差别，他坐在天井中间，以手覆面，露出十分疲惫的神色。
“需要我出去查看吗？”他的机关甲伫立一旁，打破沉默道，“根据我的推断，你已经被困在这个幻阵中超过两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