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渡灵（一）（1 / 2）
冼血连唤几声，直到顾我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动作停下来，眼中逐渐露出一丝清明。
“？”他低头看自己被冼血抓住的手臂，磕巴道，“干、干什么？”
冼血将信将疑，不敢松手，唐顾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继而忽然打了两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彻底醒了，左右看看，捂着鼻子惊恐道：“人呢？人都到哪去了？”
冼血：“……”
他将衣袖递给顾我，顾我摆摆手，示意不用，掏出帕子擦了擦。他仍穿着剑雨阁所送的那件圆领袍，连袖袋里都配有熏过香的苏绣丝帕，怪秀气的，被他擦过随手揉了揉揣回去：“头好晕……他们怎么都丢下我走了？”
冼血：“没有人，走出雾来，周围的人就全不见了。”
唐顾我懵了。
冼血指了指月影中那棵梧桐树：“咱们从那个地方出来，你就一直不说话。”又指着顾我背后的门，“一路径直往这边走，还要开门，我看实在不对劲，只能拦着。”
唐顾我顺着他指的方向回头看，背后乃是一间白墙灰瓦的民居，门上贴着对联，左右各挂两个缀起来的红灯笼。那光线仿佛带有暖意，顾我却不禁脊背发寒：“我不记得了，只知道当时想从雾里出来，然后就被你喊醒了……这房里有人吗，灯笼谁点的？”
小橡镇已经被凌光剑屠戮殆尽，一座空城，却显露出这般温馨景象，着实骇人。
冼血要上前去敲门确认，唐顾我毛都快竖起来了，赶紧拦住，拉着他朝后走，一边退，还一边总觉得门缝里有眼睛在窥视他们。
两人一路又走回那棵几人合抱粗的梧桐树。唐顾我怕得要死，心脏狂跳，走在冼血前面怕他忽然不见，落后一步又怕在身后有鬼跟着。然而所有同伴都消失了，只能靠自己。
梧桐树枝叶茂密，还未枯黄落叶，想必幻境中还没有到秋天。这棵巨树是进入城镇的一个显要标志，背后就是西、南向的两条河流，向北看，远处是山，半个小橡镇便依山势而建，房屋鳞次栉比，井字形各沿两条主道，起码有几百户。
幻阵在外看不到任何景象，只是一片漆黑，却邪看见凌光剑的光点悬浮于高处，便估测到了阵眼位置。唐顾我努力远眺，隐隐在淡月山中看到了神祠建筑的影子，指给冼血看：“他说的阵眼就在那里。”
冼血问道：“现在怎么办？”
唐顾我低头想了想：“大家入阵之后失散，倒是有两种可能，一是分别落在了不同地方，那样走着走着便能互相找到，二么……”
他沉思有顷，又道：“二就是大家其实都在一处，但被幻阵迷惑，现在只是在梦境当中，只要有一人破掉此阵，大家自然也就醒了。”
冼血应了声。
唐顾我却有些糊涂了，看了看他：“可是我会做梦，你……你又是什么，我梦里的吗？”
冼血：“？？？”
唐顾我“哇”的一声，自己给自己吓得不轻，差点哭了，扑到他怀里瑟瑟发抖道：“不要啊，不要只剩我一个！”
好在冼血抱起来还跟以前一样，不像是假的。唐顾我越想越不对劲，自己方才魇着了还是冼血叫醒的，总不可能是个梦，复又放下心来，冼血反而笑了。
“唐小门主。”他忍不住笑意，抱着顾我道，“你这么小的胆量，怎么行走江湖，名扬天下？”
唐顾我脸皮早已被他锻炼得城墙般厚，很难动不动就脸红，心想方才那么可怕，胡思乱想下又怎么了？撇着嘴道：“唐小门主已经名扬天下了，走走走。”
他推着冼血，走了几步：“现在想什么都没用，破阵才是最重要的。大家进了阵之后一定也是向吞月神祠走，说不定就遇上了，走吧走吧。”
冼血面具下嘴角微翘，牵着顾我的手，两人朝淡月山脚走去。
唐顾我走过一盏又一盏红灯笼，路过小橡镇中房门紧闭的民居、书塾、酒家、油坊、医馆……石板路洗刷得光滑油亮，几乎每一家都十分注重雕饰，门楹、台阶等处往往刻着猛兽和月牙的形状。
“那是吞月猫妖吗？”顾我小声指给冼血看。
一家窗上刻着整幅图样，猛兽一爪擒住月亮，一爪探高，张开血盆大口，做出吞咬的姿态，而在它笼罩下，则躺着三个吓得魂不附体的凡人。这猛兽足占了半扇窗户大小，凶恶无比，简直不像猫，而像个豹子。
唐顾我见那三人两大一小，想到冼血讲给他听的事，心里顿时很不舒服，皱眉道：“还从没有问过邵前辈的剑灵究竟是个什么情形，好像看起来确实很凶。”
冼血：“吞月猫妖不是什么大妖，被百姓神话了也是有的，你怕吗？”
顾我像只猫一样炸了毛，压低声音气道：“我不怕了！刚才本来就吓人，我能怎么办？又是失魂落魄，又是大变活人，天还这么黑，镇子静得跟闹鬼似的，到处死过人……”
不能说了，再说又要哭了。
但正如他所说，小橡镇如同沉入睡眠一般，极其安静。除却两人的脚步声外，还能听到流水声、虫鸣声、树梢头的簌簌响声、门窗被风吹拂的轻微转动声等等，却没有人活动的声响。
这里按理来说，确实不剩一个活口。但至少应该有和他们一同进来的人在四处走动，互相寻找，整条街却空荡荡的。
唐顾我脸色十分不好，委屈巴巴的，门主包袱又开始抖，冼血看他这副怕极了却假装很勇敢的样子，实在是不好再揶揄，将他往身边揽了揽，劝道：“安静总是好的，镇上没有活人，反而到处打起鼾来，不是更可怕么？”
唐顾我内心简直是崩溃的，连连道：“你干嘛喊我醒来，我要出去，我不想玩了。”
他以前从来没发现过冼血脑筋直，这么不会说话。但人可能就是这样，吓着吓着反而习惯了。唐顾我提心吊胆大半天，从这空镇中穿城而过，也没见哪只冤死的鬼真的蹦出来找他索命，便渐渐不再害怕，整理情绪重新思考起来。
两人一路走到淡月山山脚，直到跟前，才发现这座山比他们远看过去的要高出许多。山中有齐整的石阶曲折而上，被横腰截断在浅浅飘浮的暮霭山岚之中，一眼望不见尽头。